疾風掠影,耳邊的風呼嘯而過,嘉蘭緊閉着眼睛,偶爾睜開,卻也是什麼都看不到,只覺得兩旁的樹木叢林與村落正飛速後退,根本來不及看清。
身邊這個正攜着她一路飛速向前掠去的男人神色肅然,不見一絲笑意,也不見一絲溫潤,看得出他此時心中焦急且擔憂,然卻不願多說一句話。
猶豫了片刻,嘉蘭開口輕聲道:“大哥,你就確定她一定會在落水鎮嗎?”
華瑍眉角微微動了動,略一沉吟,道:“她最關心重鸞的安危,現在重鸞既然已經出了城去,向着落水鎮的方向而來,她就一定會跟着來。”
嘉蘭不由得抿了抿嘴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猶豫了一會兒,這才又問道:“可是,現在宮中上下氛圍這麼緊張,你在這個時候離開,無疑是給了別人就會鑽空子,萬一……”
“她比這個宮裡所有的一切都重要。”華瑍毫不猶豫地打斷她,語氣堅定決絕,神色也不見一絲動搖。
嘉蘭不由得覺得鼻子一酸,最終他還是陷進去了,那麼毫無防備。一如當時的她,只不過是一個凝眸相視,就徹底淪陷在那個人的眼中。
記得那日瀾月閣的人來了之後,將她和步清倬帶走,一路上她都在猶豫,都在掙扎,最終她還是選擇離開。
步清倬已經被瀾月閣的弟子救下,到了瀾月閣外之後就安全了,她沒有理由再一直跟着下去,他心裡的愛的人不是她,他對她最多隻不過是同情、憐憫,甚至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的援助。
她雖不知道他與重鸞之間的點點滴滴,可是傾月的死卻讓她看清了一切。這個一心爲他的女人,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了他,甚至包括最後的生命,雖然到最終她得了一個“步門段氏”的稱呼,可是那又怎樣?人已死,這些虛名又有什麼用?
他的所有感情都已經在重鸞身上深深紮了根,想拔都拔不掉。
眼睛酸澀,微微一眨眼,兩行清淚順頰而下。
華瑍側身看了她一眼,輕輕蹙了蹙眉,卻沒有多問,將她攬得更緊了些,讓她把臉埋進他的懷裡,任由她輕輕抽泣。
嘉蘭從小在他身邊長大,他了解她,比誰都瞭解。
兩人都不再說話,一路向着落水鎮的方向疾步掠去。
小竹林內此時已經一片狼藉,兩個農夫模樣的人揹着竹簍,隱隱看到前方似乎有人影在動,可是他們還沒來得及靠近跟前,就被一股強勁的內裡壓了回來。
竹林裡一陣陣詭譎琴音傳出,兩人聽得心中好奇,爬起來之後,正想要再上前去看得仔細些,突然只聽“咻咻”兩聲,兩支只有筷子大小的竹枝突然快速射來,其中一人閃躲不及,被竹枝射中,當場斃命,另一人見了,頓然大驚失色,哪裡還有心思去看個究竟,哆哆嗦嗦唸叨了兩句“殺人啦”,而後便直奔着林子外面衝去。
此時此刻,小竹林的深處已經被幾股氣勢凌人的內力緊緊包圍,只見竹枝與竹葉來回盤旋飛舞,捲起的狂風吹得人幾乎快要睜不開眼睛。
之前圍住重鸞的那四人此時已經聚在一側,並排而立,使出渾身解數與步清倬對
抗,重鸞被步清倬護在身後,他們的內力傷不到她,她便安坐撫琴。眼看着步清倬的臉色微微變樣,重鸞眸色一凜,垂首斂眸,來不及想太多,十指翩翩飛轉,越來越快。
琴絃劇烈顫抖,對面四人的臉色便也越來越難看,腳下有些不穩,其中一人突然腳步一移,微微後退了一步,其他三人全都一驚,步清倬嘴角掠過一抹冷笑,另一隻手緩緩擡起。
突然只見重鸞眼神一冷,揚手“譁”地從琴絃上一拂而過。
“噌!”一聲暗啞的斷裂聲,琴絃硬生生斷了一根。
而這邊,最後一股琴風所帶的煞氣與步清倬的內裡一起向着四人襲去,那四人只覺一股凌冽殺氣迎面撲來,待他們回神時,琴風已經到了身前。
四人全都被震得向後退了幾步,吐出一大口鮮血來,顯然受了很重的傷。
步清倬即刻收回內力,回身看了重鸞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琴,二話不說,攜起重鸞在身側,運氣縱身掠去。
這四人的武功皆不在無月之下,此時他還有傷在身,傷了他們容易,可是若想要殺了他們卻很難,弄不好會是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想要除了他們,並不急在這一時,最重要的人還是無月,只有除了無月,才能斷了他們對梅若心法的念想,對重鸞、對瀾月閣的追擊。
走了約摸有一刻鐘的時間,步清倬的步伐方纔漸漸緩了下來,體力有些不支,傷口處隱隱作痛。
方纔若非有重鸞在一旁相助,他未必能以一人之力抵抗住四人。他已經感覺到重鸞武功上越來越明顯的變化,從梅若心法到梅花鏢,再到方纔的那一招“寒梅春度”,明明都是被強行封住的,現在卻一點一點漸漸解開了……
驀地,步清倬眸色一沉,低頭看了一眼身側的重鸞,“你怎麼了?”
重鸞沒有說話,抱着琴的手卻輕輕顫抖,步清倬下意識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終目光落在重鸞的背後,一支竹枝不知何時已經扎進她的後背,此時她純白的衣衫上已是一片猩紅。
步清倬心頭一凜,想要接過琴,無奈重鸞死死不願放手。他來不及想太多,見重鸞不願放下琴,索性將她連人帶琴攔腰抱起,不等重鸞開口,便向着瀾月閣的方向掠去。
“你放手……”重鸞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她想要掙脫步清倬,卻怎奈渾身都沒了力氣,最重要的是,她看得出步清倬臉色不佳,想來是上開裂開,便不敢強行掙扎。
“別動。”步清倬輕輕說着,“我帶你回瀾月閣。”
短短七個字,卻讓重鸞豁然怔住。
他,帶她,回瀾月閣。
在別人聽來再平凡不過的一句話,聽在重鸞耳中,卻有一種難以言明的酸楚與嘲諷。
“你帶我回瀾月閣……”輕輕一聲呢喃,重鸞停止了掙扎,笑聲卻越來越淒滄,“步清倬,難道你忘了當年我是怎麼離開瀾月閣的?”
步清倬俊眉緊蹙,緊抿着薄脣不言,步伐卻越來越快。
見狀,重鸞笑得蕭瑟,看了看手中斷絃的獨幽,心中一陣陣刺痛。
“我是不是該說
,多虧了你,若非有你,也就不會有今日的沈重鸞?”
步清倬眉角動了動,沉聲道:“你回瀾月閣,我們做個交易,交易達成,瀾月閣歸還於你。”
重鸞心中狠狠一動,頓然擡眼看向步清倬,可是她卻從他眼中看不到任何她想要的東西,他的眼中一如既往,只有冷淡、漠然、狠絕。
“什麼交易?”
步清倬淡淡道:“待你傷好,你自會知道。”
聞言,重鸞垂首冷冷一笑,不再多問,她心中明白就算問了也問不出結果,與其多費口舌,倒不如省省力氣。
這便是步清倬,沉着冷靜,冷靜得近乎冷血,不帶感情。
她現在已經有些氣力不支,那竹枝雖不算大,可是卻扎中要害,疼得她渾身輕顫,力氣漸漸消去,最重要的是,手裡的獨幽琴琴絃斷了一根,她每看一眼,心中便不由自主地多難過一分。
想到這裡,她索性閉上眼睛任由步清倬抱着一路掠去,不掙扎也不多說話,給自己、也給他省些力氣。
昏昏沉沉間,重鸞感覺到自己似乎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湖底,她掙扎不了也動不了,只能任由湖水將自己淹沒,一陣陣黑暗襲來……
“啜!到底還是讓他們跑了!”身後的竹林裡,四人全都盤腿坐在地上,運氣調息,這會兒剛剛恢復了些。
其他三人看了他一眼,所有人眼底都有濃濃的恨意,其中一人沉聲道:“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我就不信這個步清倬能護沈重鸞一輩子!你別忘了,他們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救沈重鸞,歸根結底不過是爲了一個‘名’。哼,殺師叛逆的逆徒竟然還會在意名頭。”
“不見得。”一人連連搖頭,“我總覺得這個步清倬有些古怪,他與傳聞中的並不一樣,對於這個人我們一定要多加小心,今天他右上在身,尚且能與沈重鸞一起與我們打了平手,若是他沒有受傷,我們未見得是他的對手,難怪無月主人會栽在他手上。”
“哼!那又如何?待主人拿到了梅若心法,步清倬又算個什麼東西?只怕到時候他要跪在地上求主人饒他一命。”
“可問題在於,現在我們根本不知道梅若心法在哪裡。步清倬手中沒有梅若心法,如此說來,這梅若心法一定在沈重鸞手中……”
幾人正說得興致沖沖,突然四人相視一眼,收了聲,下意識地向着四周瞥了一眼,一人掏出一小塊碎銀,衝三人點了點頭,伸手一彈,碎銀飛了出去。
“啊”的一聲慘叫,一道紅色身影從竹林後方墜下,落在四人前方不遠處。
四人起身走上前去,只見是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子,那女子雖然明顯武功不濟,下一刻便要落入四人手中,可是她看向四人的眼神卻沒有絲毫懼意,反倒滿是蔑然與嘲諷。
“呵!就你們這樣的還想對付瀾月閣?我只怕到時候你們連瀾月閣的大門還沒進得去,自己就先送了命!”
四人相視一眼,像是猜到了什麼,其中一人緊盯着她的面容看了半晌,突然冷笑道:“天下美人,飛鳳重鸞,看來你就是那麼嵐音樓樓主,飛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