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聞言,老婦人不由輕笑一聲。
如重鸞所言,她便是這間屋子的主人,人們口中所傳的那個烏孫婆婆。
關於烏孫婆婆這個稱呼的由來有很多,不過鎮子上的老人倒是衆口一詞,道是,她初到竹泉鎮時,身上衣着酷似西方一座古國烏孫一族之人所穿的衣服,而她又從不願透露自己的姓名,是以,漸漸的,人們便習慣稱她爲烏孫女子、烏孫姑姑、烏孫婆婆。
“小小女子倒是伶牙俐齒。”說到這一句話時,烏孫婆婆才緩緩回過身來,卻依舊坐在蒲團上,未曾挪開半步。
初見其容顏,重鸞和嘉蘭都吃了一驚,眼前這個滿頭華髮、卻容顏不老的婦人,當真是那個已至耄耋之年的烏孫婆婆?
“婆婆,你……”嘉蘭驚呼出聲,沒由來地握緊了重鸞的手臂,“你的臉……”
烏孫婆婆似乎早已料到二人會有如此反應,不以爲意,淡笑道:“你們是不是認爲,婆婆我應該滿臉皺紋、蒼老無比才是?”
“我……”嘉蘭說不出話來,側身向重鸞看去。
重鸞一把壓住她微微顫抖的手,衝烏孫婆婆微微一笑,輕聲道:“婆婆莫要怪罪,嘉蘭並無惡意。晚輩雖聽聞過這世間有容顏不老之術,今日卻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難免會驚訝。”
說罷,她衝烏孫婆婆微微垂首致意,心中卻隱隱明白了些事情,頓然又覺一陣酸澀,想起了泉老爺來。
烏孫婆婆輕輕擺手,並不在意,那張看似最多隻有三十來歲的面容上,不見絲毫不悅,與鎮子上的人們口中所說的那個脾氣古怪、兇惡可怕的烏孫婆婆完全不同,甚至,在重鸞開口稱呼她一聲“婆婆”的時候,都會有種怪異的感覺。
若是不去看她的滿頭華髮,就憑這張臉,重鸞足可以稱呼她一聲“姐姐”。
“你是不是想問,爲何我要避居於此,不見外人,又爲何要對你惡語相向?”她似是看出了重鸞的心思,挑眉一笑問道。
“晚輩不明白。”重鸞點點頭,道:“可是晚輩知道,婆婆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烏孫婆婆笑意清淺,低頭看了一眼打開的帕子,裡面正是那根前不久被發現的琴絃,目光頓然變得淒冷,“從你第一天站在這個門外起,我就已經知道你的來意。我不願見你,並非是要對你百般刁難苛刻,而是不想見你。”
重鸞鳳眉一蹙,凝聲問道:“婆婆……是不是有難言之隱?”
烏孫婆婆不搖頭也不點頭,“你像極了我當年,那麼心高氣傲,誓要報仇,爲此可以不顧一切,上天入地、成神成魔,早已都不在乎。可正因如此,我纔不想見你,因爲我給不了你要的東西,更勸說不了讓你放棄報仇的念頭。如你所言,有些事情,你必須要親身去經歷過了,才能明白,別人所說的,都是虛妄之言。”
重鸞愣住,怔怔地看着烏孫婆婆,看到她神色瞭然,眸色清明靜斂幽深,似乎在四目相對的剎那,便以看穿重鸞心底的一切。
那樣的空明之色,讓重
鸞忍不住微微顫抖。
“婆婆……”
“你走吧,我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你回去之後,也不要再去尋找這樣東西,你找不到它,它也不適合你。”
重鸞心中一凜,“婆婆當真見過……”
“見沒見過早已不重要,在不在也不重要,你的仇不是要靠外界的東西去報,而是你自己的心。”烏孫婆婆說着起身走到重鸞面前,緊緊握住她的一隻手,片刻之後又放開。
她擡手指了指門,語氣平緩道:“你不該來這裡,我更不該見你,只是有些事情由不得理智來左右。現在,你見也見到了,問也問了,是該離開了。”
重鸞聽出烏孫婆婆話中有話,然而卻不知如何開口再問。
烏孫婆婆的態度已經再明顯不過,依她所言,她確實見過忘魂琴,甚至曾經擁有過、使用過,也曾與它靈魂契合,然而如今忘魂琴卻已不在她手。
她也不會告訴重鸞,如今琴在何處。
重鸞雖不明烏孫婆婆爲何要這麼做,卻隱隱能感覺到她的善意,也明白烏孫婆婆有心讓她放棄報仇,可是她做不到,既然烏孫婆婆不願告知忘魂琴的下落,那她就只能另尋他法。
離開烏孫婆婆的小屋的時候,重鸞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驚慌與恐懼,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那扇大開的門猶如一張血盆大口,隨時都會將她們、將烏孫婆婆吞沒。
嘉蘭着實沒有想到,這一次重鸞竟會這麼輕易就放棄,選擇離開。
也許,是烏孫婆婆的態度已然十分明瞭,關於忘魂琴的事情,她不會說,連一個字都不會透露,那種無聲的拒絕,不用多言,只消一個漠然的眼神,便讓重鸞對她放棄追問。
“姑娘若是累了,便歇一會兒吧。”嘉蘭小聲提醒,“我讓柳叔走得慢些。”
重鸞擺擺手道:“不必,我不累。”
話雖如此,嘉蘭分明看到她臉上掩飾不住的倦意,看着她倚靠着身後的軟背閉目養神,臉色略顯憔悴,嘉蘭忍不住低頭輕輕一嘆。
這個女子不過年長了她一歲,卻承擔了遠比她多千倍百倍的痛苦與折磨。
雖然,她是個被遺棄的孤兒,沒有父母,但是至少她有公子,有白鶴離白先生,他們待她如親父親妹,讓她從小就過着養尊處優、無憂無慮的生活。
至少,她從小就跟在公子身側,被照顧得很好,至少,她從來沒有過過那些顛沛流離、流浪江湖、日日夜夜被人追殺的生活。
多年過去了,她原本一心想要尋回父母的心思早已淡了,有些事情,不知道遠比知道了要好……
“嗖……”一聲刺耳的箭鳴打斷了她的思緒,只聽得車外柳叔一聲驚呼:“姑娘小心!”
下一刻,一隻羽箭便射進馬車內,扎入轅木之中。
重鸞和嘉蘭都已回過神來,兩人相視一眼,齊齊衝出馬車,與柳叔背對背站着,擡眼一眼,四周早已站滿了人,看他們的衣着,正是前不久追殺紹君瑤的人。
“是
他們!”嘉蘭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握了握拳,有些擔憂。
柳叔身手雖好,可是對方人多勢衆,他們必定不敵對手。
“沈重鸞……”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輕輕念着重鸞的名字,“對於你的名字,早在十來年前便是如雷貫耳,然卻直到今天,才得以一見,等得可真是辛苦。”
重鸞娥眉淡淡,漠然地從他面上掃過,道:“如此說來,雲山派也投到了瀾玥閣下,成了瀾玥閣和步清倬的走狗。”
“你……”聞言,衆人頓然一怒,欲要發火,卻被說話的中年男子擡手阻止,他陰沉一笑,道:“我很欣賞你這番臨危不懼的氣魄,只是不知等見了步閣主,你會怎麼樣。”
重鸞冷冷一笑,道:“我會殺了他。”
“好!”中年男子低喝一聲,點頭道:“既然如此,我便做個順水人情,帶姑娘去見步閣主一面。”
說罷,他擡起的手微微一揚,四周的人頓然一擁而上。
眼看看一個個人倒在柳叔手下,那些人不由得越發惱怒,手中暗器頻頻發出,恨不能立刻置柳叔於死地。
突然只見重鸞臉色一沉,鳳眉蹙起,眼看着那一刀就要從背後砍中柳叔,她頓然掠身上前,伸手去擋下那一刀。
見狀,嘉蘭幾乎要驚叫出來,好在那一刀沒有直直砍下,而是劃過重鸞的肩頭,在肩背處劃出一道三寸長左右的傷口。
重鸞受傷,柳叔和嘉蘭都不由得分了神,轉眼便處於下風。眼見雲山派的人漸漸逼近了,突然他們陸陸續續慘叫開來,繼而倒地不起。
“什麼人?”中年男子一驚,怒喝道。
幾道人影從眼前一晃,落在重鸞三人身側,三名黑衣侍衛手持長劍,直指男子咽喉,另一人着了一襲素色袍子,低頭瞥見重鸞受了傷,頓然蹙起俊眉,解下自己的外袍的同時,蹲下身來。
驀地,他神色一滯,透過重鸞被劃開的衣衫,隱約可見重鸞的後肩處有一朵梅花樣的圖案!
“姑娘,你怎麼樣?”嘉蘭不察他神色異樣,一心擔憂重鸞。
聞言,九華回神,一揚手將袍子給重鸞披上。
見到他,重鸞微微吃了一驚,“你怎麼來了?”
九華不答,側身瞥了宜文三人一眼,道:“這裡交給你們。”而後又轉向重鸞道:“我帶你去包紮傷口。”
“我不礙事……”重鸞出聲剛想要辯駁,下一刻突然感覺自己身體騰了空,九華伸手將她攬進懷中,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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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男子似乎認出了九華,有些慌張,雖然不想就這麼放走重鸞,可是眼下保住小命最要緊。
是以,他一把抓了兩個受傷的人,喝道:“走!”
宜文三人沒有料到他們會突然撤走,正要起身去追,突然只聽得“嗖嗖”幾聲低鳴,繼而便是一聲聲慘叫,再擡眼看去,那些人已經悉數倒地身亡,喉間皆扎着一根一指長的竹籤。
幾人不由得向身後望去,待看清出手之人全都愣了愣,重鸞不由得一蹙眉,驚道:“婆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