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伸出一雙手,緊緊抓住她,任由她怎麼用力也掙脫不開。
那雙手抓着她拼命地往水裡面拖,把她拖到了湖底,她努力掙扎,卻是無爲之功,根本拗不過他分毫。
水面上的陽光離她越來越遠,耳邊只有水流聲緩緩流過……
“放手!”
一聲驚呼,重鸞從昏睡中驟然驚醒,立刻坐起身來,四下裡看了看,這才驚魂未定地喘了幾口粗氣,漸漸平靜下來。
這裡不是深湖,亦不是冰洞,這只是一間普普通通的房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普通到重鸞對這間房間根本沒有任何印象。
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她和步清倬一起擊退了那四個奇怪的人,她受了傷,是步清倬救了她,他說要帶她會瀾月閣。
而這裡,就是瀾月閣,是她已經十年沒有回過的瀾月閣。
輕輕下了牀,這一動便牽動了傷口,背上傳來陣陣疼痛,重鸞微微皺了皺眉頭,卻還是掙扎着起身,緩步走到門外。
天已晴,頭頂陽光刺眼。
重鸞擡起沒有受傷的那一邊手,遮了遮眼,繼而一道黑影站在面前,替她擋住了強烈的光。
“你醒了。”
熟悉沉斂的聲音,重鸞沒有睜開眼睛都能猜出他是誰。
“夜立,我睡了多久?”她閉着眼睛,似乎在思索什麼。
聞言,夜立太息一聲道:“不久,從昨天回來睡到現在,尚不足十二個時辰。”
“呵!”重鸞不由得輕笑一聲,睜眼看了看夜立,又看了看四周。這裡一如既往那般幽靜安詳,可是這裡已經不再是她的瀾月閣。
夜立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似是看懂了她的心思,輕聲道:“你回來了。”
重鸞臉色驟冷,笑得寒徹,“不,我還沒有回來。”
夜立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明白,重鸞繼續道:“我若回來了,就不該是現在這情景。”
夜立豁然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他記得,四年前她說過一句話,她說:“到那時候,我一定已經取代了你,取代了他,取代了這裡所有人,站在這裡。”
她的心中一直都有那一份恨意在,從未消散。
“可是重鸞,你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不是嗎?”夜立有些無奈,無奈於她的倔強,無奈於他的沉默。“否則,依你的脾氣,就算是拼上一死,也絕對不會跟着他回瀾月閣,不是嗎?”
重鸞冷笑,“我回來,只是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說話間,兩人已經出了院子的門,看到眼前的情形,重鸞腳步突然一滯,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有些愣住。
十年,十年了!她原以爲這裡早已面目全非,卻是爲何,她現在看到的這些與十年前幾乎沒有任何差別?至少,她沒有看出來與十年前有什麼不同。
他竟是,將這裡所有的一切都保持了原樣嗎?
夜立將重鸞怔諤的神情盡收眼底,伸手撫上枝頭的花,輕輕嘆息,“你不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少心思
,努力把這裡的一切都保持原樣,保持着你離開時的樣子,爲的就是有一天你回來了,能夠看到這裡依舊是瀾月閣,是你認識的那個瀾月閣,從來沒有變過。”
“哼!”聞言,重鸞驟然冷笑一聲,擡手揮動寬大衣袖,一道掌風輕輕從花草樹木之間穿過,枝頭的花葉頓時從枝頭脫落,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做這種沒用的事,有什麼意義?”她挑眉,斜視着夜立,那種嘲諷的眼神看得夜立心裡麻麻的,“虛僞!”
“重鸞!”夜立忍不住一聲輕喝,抓住重鸞再度欲要揮動的手臂,“你的身上有傷,傷口還沒有癒合,別在運功。”
重鸞依舊笑得冷冽,“你放心,我死不了的,他現在不會讓我死,我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就算是爲了他的名利,他也不會讓我死的。”
“可是,你該明白的,就算你再怎麼固執、再怎麼恨他,其實你心中是明白的,這些年來,他對你的感情……”
“夠了,夜立。”重鸞垂首,輕輕搖了搖頭,神情有些疲憊,她強忍着傷口處的疼痛,一步步走到石桌旁坐下,“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見狀,夜立心知自己多說無益,便只能搖搖頭,回到院子裡將藥碗端到她面前,“不管怎樣,你得先把藥喝了,你傷得不輕,若不好好調養,恐會留下什麼症狀……”
話沒說完,他就已經說不下去了。她根本沒有心思吃藥,又怎會有心思聽他說這些?
“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可以叫我。”說罷,他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回望了她一眼,只見她正靜靜得坐在樹下,有風吹過,枝頭的樹葉和花朵灑落下來,輕輕落在她身上。
這個樣子的重鸞是那麼沉靜平和,若是可以,夜立寧願她可以永遠這樣,永遠都不要醒來。
這樣,至少她可以不那麼疲憊,不用被仇恨佔滿整顆心,不用對着自己明明在乎的人下手,他也就不用看着他們相互傷害彼此。
“閣主他……他已經撤回了追殺令。”
重鸞驀地一怔,雖然沒有回身,卻聽到了夜立緩緩離去的腳步聲。
撤回追殺令,這在瀾月閣還是頭一遭。
步清倬,他的感情在這十年間沒有死去,更沒有消減,甚至是有增無減。
這一點,重鸞早已感覺到。早在去年在止息樓,他以戲謔的口吻對她說出那樣的話,她就知道,他終究還是沒能放下對她的感情。
他爲她做了太多,一如十年前他對她的好,已經到了讓所有人側目的地步……
“大小姐,你這剛回來,還是好好休息吧。”身邊伺候的丫頭想要留住她,卻又不敢碰她,只能苦苦哀求,“你要是不盡快把傷養好,公子定會責罰我們的。”
“哎呦,不礙事兒,他若責罵你們,有我擔着。”年幼的重鸞稚氣未脫,堅持跳下牀,將伺候的人全都甩在身後,自己興沖沖地朝着梅閣的方向跑去。
她都
已經聽說了,有幾個江湖人士想要潛入瀾月閣,綁架重鸞,結果被步清倬撞見,一怒之下下了狠手,硬是從這些從不透露金主的死士口中挖出了背後的主謀。
而後,他在一夜之間找到那人老巢,將意圖傷害重鸞的那幾人一個個全都斬於劍下,又連夜趕回向瀾月閣,而從頭至尾她都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她只不過是被人下了藥,昏迷過去,剛剛被人帶出了瀾月閣,就被步清倬截下。
聽聞步清倬已經回來了,此時正在梅閣向沈峘覆命,重鸞聽說了這事兒,豈有不前來湊個熱鬧的道理?
一路上悄悄避開機關和守衛,重鸞貓着身子小心翼翼潛到後窗下面,正要挪一挪身子,突然聽到沈峘沉冷的聲音:“主謀是誰?”
步清倬清濯澹澹的嗓音響起:“是東瀛人,他們聽聞了瀾月閣的名頭,所以想借瀾月閣之力,潛入中原,對付朝廷,便想到了綁架重鸞這一招。”
聞言,沈峘冷笑一聲,“無恥小徒,這輩子都別想潛入我們中原!”
頓了頓,他輕嘆一聲,又道:“這一次辛苦你了,我聽說你連夜來回,連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清倬,爲師果然沒有看錯你。”
步清倬輕笑:“師父言重了,徒兒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
“唔?當真?”沈峘的語氣之中帶了一絲笑意,“你倒是說說,你這麼做是爲了誰?”
“我……”步清倬愣了愣,擡頭看了看沈峘臉上意味深長的笑意,心中驟然明瞭,不由得垂首淺笑,“師父心中明白,我在瀾月閣生活了十六年,瀾月閣便是我的一切。我視師父爲父,視重鸞爲妻,這一點,這一生都不會改變。”
“好!”沈峘一聲輕呵,豁然站起身來,滿意得看着步清倬,“爲師等了這麼久,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看着沈峘眼底的一絲憂慮,步清倬不禁有些疑惑,“師父,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沈峘稍稍猶豫了一下,看着步清倬幽靜的目光,沉沉嘆了口氣,“這件事也瞞不了多久了,爲師現在便告訴你,不禁是因爲你是我最看重的徒弟,更因爲我把你當做自己的兒子看待,日後這瀾月閣的興衰就要看你的造化。”
聞言,步清倬的臉色也沉了下去,“師父但說無妨,徒兒在,瀾月閣便會在。”
“好。”沈峘沉沉點點頭,臉色漸漸變得嚴肅,“我收到消息,有人開始打梅若心法的主意,只是這人藏得太深,我查了很久都沒有查出他的身份。而越是如此,我便越發能夠肯定,這個人定是你我認識之人,不僅如此,這個人在江湖之中一定熟爲人知,否則他無須這般隱藏身份。”
他說着沉沉看了步清倬一眼,“我要你答應我,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你都要保護好重鸞只有保護好重鸞,才能保護好梅若心法。這是我家族一脈的命脈,決不能容別人覬覦了去。”
步清倬驟然俯身,恭聲道:“師父放心,徒兒就算拼上這條命,也一定會保護好重鸞和梅若心法,任何覬覦她們的人,都會是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