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天氣已炎熱。
因着閔皇后、華瑜以及華瑾三人之事,原本就重病纏身的萬明帝在重重打擊之下,終於一病不起,在閔皇后等人走後不到半個月,便跟着撒手西去,駕崩於紫宸殿。
對於萬明帝的死,衆人心中雖早已有了準備,然當事情真正發生了,華氏兄弟還是有些措手不及。
前一天他召集幾人談話之時,明明精神已經好了很多,怎會一夜之間情況陡轉急下,撒手而去?
華瑍幾人特意找來了太醫令詢問,結果沒有查出任何異樣,再問過王坤,王坤亦言萬明帝沒有絲毫不對的地方,飲食起居一切照舊,情緒因爲無身波動。
不過,他無意中提起,昨天夜裡麗貴妃來看過萬明帝,兩人只說了一小會兒話,麗貴妃便紅着眼睛離去,像是有什麼傷心事。
只是不管怎樣,萬明帝駕崩已是事實,眼下讓衆人最爲頭疼的莫過於,萬明帝走的突然,未能留下遺照,定下太子人選或是繼位人選,一時間朝中老臣個個頭疼不已。
如今,華瑜勢力已去,華玴接掌華瑜以前的勢力,華瑍被陷害一事也沉冤得雪,而萬明帝病重這段時間一直都是華珩代理朝政,加之衆人皆知九王爺珞王殿下無心皇位,是以朝中漸漸分成三派,華瑍一派,華珩一派,華玴一派。
不過,對於華玴扳倒了華瑜、繼而接手他的勢力這一事,朝中不少保皇派的老臣都對此心存芥蒂,難免懷疑華玴的早有預謀和野心,他既是能踩着兄弟的命向上爬,日後又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還未可知。
發生了這麼多事,珞王府冷清了許久,一腳踏入府內,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想一想,從當初離開珞王府到現在,中間已有一個多月。
“王爺!”一見九華進門,宜文三人連忙迎了上來,個個面露喜色,“王爺可算回來了。”
九華俊眉一挑,正要開口說話,突然他微微擰了擰眉,向飯廳的方向看去,“這香味……很是熟悉。”
三人相視一眼,齊齊賊賊一笑,對着九華做了個“請”的手勢,“王爺自己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見狀,九華心知他不在的時候,府中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不由得大步走向飯廳,卻在門外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那道身影看似纖弱,卻偏偏倔強如斯,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又一聲不吭地回來了。
她似是並未注意到九華的出現,把兩個丫頭手中托盤裡的小菜一一取了出來擺放好,而後點頭一笑,示意她們離開。
“王……”走到門外的丫頭一見九華,正要出聲行禮,卻被九華一把攔住,輕輕擺了擺手,而後款步步入廳內。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重鸞淡笑道:“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可以……”
話未說完,突然感覺到背後一熱,一雙手臂已經從背後環了上來,將她攬入懷中。
重鸞豁然怔住。這不是他第一次攬她入懷,亦不是第一次有這種親暱的接觸,可是卻有種說不出的悸動。
以前,至少是在危急時刻,或是無意之間,而這一次,他卻是主動地抱住了她,力道不輕不重,似乎還帶着一絲考量。
“你……”
“你怎麼會回來?”九華說着輕輕嘆了口氣。
重鸞掙開,回過身看了他一眼,見他眼中雖有遮掩不住的欣喜,卻也有着一絲不可忽略的悲慟。
“皇上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她邊說邊看了看九華的臉色,果然見九華的臉色沉了下去,拉着重鸞一起在桌邊坐下。
見他只是凝眉不言,重鸞反手緊握住他的手,微微勾起嘴角,迎上九華帶着詫異的目光,她不由淡淡一笑,道:“你忘了,那日在陶城,這是我欠你的。”
聞言,九華的眼神微微一亮,眼底閃過一道異樣精光……
那日在陶城,他第一次那般直接坦白地說出自己的感情,不帶絲毫矯揉造作,她也聽得懂。
他向她伸出手,她欲握住他的手,卻在這時突然毒發。
一萼紅,歹毒無比,偏偏又是天下難解之毒。
想來華瑜,或者說是無月早知僅憑着段幹彰一人不可能解毒,所以纔會故意選了此毒,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料到,早在上一次重鸞中毒之後,段幹彰與止息一起爲重鸞解了毒,隨後段幹彰便苦練了扎針的手法,所以重鸞再次中毒之後,段幹彰與九華二人已然爲重鸞解了毒。
只是爲了將計就計,二人故意表現出重鸞情況危急的模樣,又派人匆匆回京送信,殊不知那不是回京搬救兵,而是讓華珩和華瑍動手。
隨後,九華與重鸞悄悄回京,步清倬與段幹彰留下,不過是個障眼法,以留住無月,防止他回京生亂,擾亂他們的計劃。
所有的一切都在計劃之中,所有的一切也都照着計劃走來,唯一一點他們沒有料到的,便是華瑾與華瑜的身世。
若非因此,也許萬明帝也就不會痛下殺手,而他也不至於會因爲氣急攻心,終於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世事難料,向來如此。
思及此處,九華不由得緊緊握住重鸞的手,俊眉高高挑起,“至少,還有你在。”
重鸞垂眸,眼底劃過一絲悲色,“可惜,段幹卻因爲我,而受了連累。”
九華問道:“可知殺害問月山莊的人是什麼人?”
重鸞神色凝重,雙手緩緩握緊,冷聲道:“瀾玥閣。”
“你確定?”九華倒是吃了一驚,臉上浮上一絲疑惑,“我知你與步清倬仇深似海,可是依我對這個人的瞭解,他並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重鸞沉聲道:“是或不是,當面一問便知。”
看着重鸞倔強的神色,九華心知再說下去,她又要想起很多事情來,索性轉移話題道:“不管怎樣,這件事都要查個清楚,那麼多條人命不能枉死,更不能容真正是兇手逍遙法外。”
說罷,她端起重鸞面前的碗,替她盛了碗湯,“我原本還以爲,我回府之後迎接我的會是冷清孤寂,倒是沒想到你會出現。”
重
鸞挑眉,白了他一眼:“我不過是一時興起,突然來了興致。”
話雖如此,九華卻明白她這是在擔心他,宮裡宮外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最近確實忙得頭疼。能得如此慰藉,他心中還是忍不住欣喜。
就在兩人都倔強着本着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時,突然只聽得廳外一聲厲喝:“什麼人?”
重鸞一驚,與九華相視一眼,繼而衝了出去,只見一道紅色的身影從面前一閃而過,似一抹輕鴻掠去,轉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飛鳳!”重鸞忍不住一聲低呼。
九華也愣了愣,“飛鳳姑娘?”
他自是知道最近瀾玥閣一直在找飛鳳的下落,之前她還在陶城出現過,沒想到現在又回到了莫涼城。
看來這一路上其實她並沒有走遠過,而是一直悄悄跟在他們身後。
宜文三人聽得這一聲“飛鳳姑娘”,頓時怔住,看了看飛鳳的背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疑惑地看着九華。
九華看了看重鸞,只見她雋眉緊蹙,眼底有一抹擔憂,便衝三人搖了搖頭。
“爲什麼不追上去?”九華輕聲問道,“你們倆雖然武功都是平平,可是輕功卻也都是了得,你若追上去,未必追不上。”
重鸞輕輕搖了搖頭,“我既知她安然無恙,便放心了。就如同,她知道我現在一切都好,就放心了一樣。”
說着,她太息一聲,似是沉湎在回憶中,“從最初相識,我們之間便有這種無言的默契,喝多時間不需要說得太多,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明白彼此心中在想什麼,也正因此,我們之間才能配合的那麼好,我挑弦出音、她腳步一動,我們就知道接下來要走什麼曲子,什麼舞步。”
九華不由輕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瀾玥閣的人?”
重鸞回笑,笑意微涼,“正是因爲知道她的瀾玥閣的人,纔會對她頗有好感,她與步清倬太不相同,若說步清倬是瀾玥閣的黑暗,那她便是瀾玥閣的光。”
頓了頓,她又道:“所以我知道,她並不想讓我找到她,她在躲瀾玥閣,若是她有一絲想要回去的心,就不會任瀾玥閣出動那麼多人、找了她那麼久,卻決意不露面。珞王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一旦她光明正大地出現在珞王府,瀾玥閣也必定很快就會知道她在珞王府。她是不想給你我添麻煩,更不想被步清倬和夜立找到。不過……”
突然,她擰了擰眉,像是想起了什麼,“也許有一個人,現在應該是迫切想要見到她。”
“誰?”
重鸞沉吟片刻,定定地看着九華,道:“大殿下,你的大哥,也就是止息公子。”
“大哥?”
“我曾經聽嘉蘭提及過,又想起當初公子半夜出宮趕回藥谷的事。當初,正是飛鳳剛剛離開瀾玥閣沒多久,止息樓接到消息說有人受傷誤闖藥谷,公子聽了那人名字,二話不說,直接拋下宮中美人,回藥谷親自爲那人治病……”她說着頓了頓,突然眼睛一亮,“我明白了,那個人就是飛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