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重鸞豁然明白了過來。
“是朱正把銀子藏在了你府上,又將此事告訴了右侍郎,引得右侍郎向皇上上奏此事,皇上大怒,治了你的罪,而後瑜王殿下再出面,查出你是被右侍郎栽贓誣陷,由朱正作爲證人來指正右侍郎,並把大殿下牽扯進來,加之在那前不久,大殿下正好與右侍郎有過親密往來,如此一來,便是大殿下授意右侍郎,栽贓陷害朝廷重臣,這結黨營私、謀害忠良的罪名,可謂是逃也逃不掉了。”
說罷,重鸞側身向高東望去,高東眼底閃過一絲驚歎,連連點頭道:“正是此意!”
重鸞又道:“不僅如此,那個時候兵部是有瑜王殿下掌管,兵部一出事,自然是瑜王殿下受責,若是這個時候再有位忠良出面向皇上哭訴,大殿下此舉不單單是爲了謀害忠良,更是要加害自己的親兄弟。這樣的話,皇上想要偏袒不大殿下、不重罰他都不行了。”
聽到這裡,同行的幾人手中都捏出一把汗來。
好個狠毒的華瑜,對待自己的親兄弟,竟然都能這般狠心算計!
“嗖……”
一聲長嘯,幾人都正沉浸在高東和重鸞的對話中,不免有些分神,聽得這一聲箭鳴聲,全都吃了一驚,想要出手阻攔,卻爲時已晚。
只聽得高東一聲悶哼,羽箭穿體而過,他身形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高大人!”
幾人連忙將他扶到一旁的草叢裡隱蔽起來,高東連連擺手道:“我早就知道,我躲不了一輩子……”
他說着喘了幾口氣,一把抓住重鸞的手腕,掏出一樣東西塞到重鸞手中,“當初事發之後,我便察覺到這件事情另有隱情,瑜王殿下便找到了我,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主動請求調離京都,爲的就是不想皇上看着我,有朝一日突然想要翻案……更重要的是,他對我說,我留在京中恐會受到大殿下的報復……我當初死裡逃生,心中害怕,便聽了他的話,離開了京都,不過爲了自保,臨行前我向他討了一樣東西,這東西我一直留着,爲的就是等有一天能……能證明我的清白,你要收好……”
重鸞將東西緊緊握在手中,沉聲道:“大人放心。”
“唉……是我害了大殿下,若是當初我不怕死,也不貪那一筆錢,就不會那麼糊塗……咳咳,現在,總也算到了該還債的時候……”
他的氣力漸漸有些不支,喘息越來越快,“只可惜……我不能親眼看着這一切……”
突然,他想起了什麼,“找……找邰平!他是宮中禁衛,與右侍郎是好友……當年事發,他本想護送右侍郎逃走,卻不想被人追殺,身受重傷,獨身一人逃離了京都……聽說,有人在細鳳城一帶見過他……”
重鸞心下一驚,下意識地與段幹彰和嘉蘭幾人相視一眼。
“那個人長什麼模樣?多大年紀?”
“他……三十多歲……右……右臉……”
張了張嘴,想要再喘幾口氣,卻漸漸沒了氣息,手臂也沉沉垂了下去。
他的話沒有說完,然重鸞幾人卻已經想到了一個人,大當家!
慕容揚曾經說過,這個人本也是宮裡的人,後來
被一些事情牽連,帶傷逃到了細鳳城,被他救下,那個人的右臉下角有一塊指甲大小的胎記,想來,高東沒有說完的話正是這個。
如此說來,大當家就是邰平!
“哼!我道他讓你們趕來平城幹什麼,原來又是爲了救她?”黑暗中,一雙冰冷的眸子緊緊盯着穿梭而過的黑衣人,神情有些埋怨。
夜立站在她身後,輕聲一笑,道:“來都來了,又有何好抱怨的?你若再不出手,她受傷了,我們都不好過。”
傾月卻一扭頭,冷笑道:“我偏不出手,我就是要看看,她究竟有什麼能耐,在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的情況下,還能插手去管別人的事。你沒瞧見,那個人很眼熟嗎?”
她說着順手一指,夜立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頓而一笑,道:“年輕人意氣用事很正常,清玉公子是性情中人,與重鸞投緣,出手相助也不是怪事。”
傾月卻搖搖頭,“不是怪事,卻也不是什麼好事,你忘了閣主說過的話,沈重鸞,不該有朋友。再說,他明知沈重鸞是瀾玥閣要的人,卻一次次出手相救,你說他這叫什麼?吃裡扒外?”
夜立眸色一沉,瞥了她一眼,沉聲道:“有些事情便交由閣主去決斷就好,你我只需奉命行事。”
言罷,突然只見一道刺眼白光閃過,夜立縱身躍起的瞬間,手中已然多了一柄軟劍,那劍通體透白,泛着幽冷的白光,尚未發招便劍氣逼人。
“寒影!”
黑衣人中感覺到身後的氣勢,停下腳步回身望來,一見那柄軟劍,頓然一聲低呼,“是夜立!”
話音剛落,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寒影凌空一削,有幾人剛剛回了身尚未站穩,便覺脖子裡一涼,沒法呼吸,倒地不起。
他們該是萬萬沒想到夜立會對他們出手,夜立不是瀾玥閣的人嗎?而瀾玥閣步清倬與他們的主子該是盟友纔對,當年若非他們兩人聯手,又如何能夠順利拿下瀾玥閣?
難道,真的如主子所料那邊,步清倬有反心?
見同伴被殺,前面的黑衣人一分兩路,一路繼續追重鸞等人,另一路則回過頭來對付夜立。
傾月嘴角浮上一抹妖魅笑容,腳下輕輕一點,身形便似一片輕葉向着前面的人掠去,同時纖指翻飛,寒光閃閃,幾根細絲便如離弦之箭飛了出去。
前面的人還未來得及追出很遠,突然感覺到脖子裡一緊,繼而被緊緊勒住,來不及多想,那細絲又抽離,而他們的脖子裡已然被割出一道深深的傷口,血止不住地往外涌。
意識到身後有人在幫他們,幾人也不耽擱一路向着城門處去了。
林子裡有濃重的血腥味兒,夜裡手中的寒影劍上卻不見一滴血。
傾月似一枚紅葉輕輕落在夜立身旁,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嘖嘖一嘆,道:“夜立樓主一柄寒影軟劍,江湖中能及之人寥寥無幾,怎奈夜立樓主仁心仁義,從不亂傷人性命,是以能與之交手之人少之又少。卻不會是何故,讓你今日這般大開殺戒?”
夜立笑得冷清,淡淡道:“有你在,他們就不會有活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既如此,又何須要假仁假義?弗如,親手送他們去
了。”
傾月微微搖搖頭,太息,“夜立,你真不該出現在瀾玥閣,這個地方有太多殺戮、陰謀、算計,它不適合你。”
夜立沒有說話,收了劍,擡腳向前走去。
這裡不適合,還有哪裡適合他?
他不喜歡殺戮,不喜歡血腥,不喜歡那些陰謀詭計,可是他卻必須留下。
人活一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又怎能事事順心,事事由自己掌控?
一如步清倬,他本是個皎好少年,原本有自己的路、自己的人生,可是爲了恩、爲了情,更爲了義,他早已把自己的一生搭了進去。
只不過是因爲,他們都有自己要保護的東西。
心有所圖而受困於世,這便是宿命。步清倬逃不掉,他夜立夜逃不掉。
而她傾月,一樣逃不掉。
沒有馬車,重鸞一行人走不了太快,直到天亮之時方纔趕到下一個鎮子,段幹彰前去買了新的馬車,又準備了水糧,一行人又向着細鳳城而去。
而九華這邊,除了留下照顧府裡事物和姑姑的星洲,宜文和火凡正隨着九華一路向着平城的方向而去。
據他的人傳來的消息,前兩日已經有一批黑衣人趁夜出了莫涼城,向着平城的方向去了。
那日佩蘭只是說重鸞出遊去了,並未說明她出去所爲何事,現在想來,怕是她又找到了什麼線索,追過去了。
若是別的事情還好,若是有關忘魂琴的,那她這一次就只能白跑一趟。
他不勸她放棄尋找忘魂琴,並不意味着他願意她繼續找下去。只是有些事情他現在還不能開口跟她說,這是他和別人的約定。
“公子,前面便是細鳳城了。”火凡在前面探了路,又匆匆趕回告知九華。
細鳳城,那是隱月山莊慕容家的所在地。
若非是因爲重鸞的緣故以及慕容揚此人確實是個可以深交之人,九華着實不願與慕容家的人扯上關係。衆人只知江湖中的慕容家,卻不知慕容在離朝宮中一樣有着很重的分量……
六皇子華玴的養母、當今的麗貴妃便是出自慕容家,只不過這件事在外人面前很少提及,畢竟麗貴妃的父親在麗貴妃入宮之後便退出江湖,隱月山莊慕容家與其雖是同支一脈,卻少有來往。
再者,讓天下人知道皇上娶了個江湖蠻夫的女兒爲妃,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是以,九華略一沉吟,道:“繞過細鳳城,我們直接去平城。”
火凡瞪了瞪眼,道:“可是公子,天色已晚,我們得趕緊找個地方落腳。”
宜文狠狠瞪了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休息?”
火凡不由覺得委屈,自從這個重鸞姑娘出現之後,不僅公子火氣越來越大,就連一向溫文爾雅的宜文也變得冷酷起來。
有些事情他不知曉,自然是不能明白九華的心意。
宜文、火凡、星洲三人之中,數宜文待在九華身邊的時間最久,從很小的時候他就跟着九華。
所以,火凡和星洲只知三四年前,九華救過一次落水的重鸞,卻並不知,早在瀾玥閣出事當年,九華與重鸞便已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