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音乍一聽來只覺氣勢磅礴,猶如百鳥空鳴,海瀾起伏,然再一細細感受,便能感覺到那琴音裡隨之而來的渾厚氣力,能有此般深厚內力之人不多,能彈出如此大氣恢弘琴音之人亦不多,而再加上這一張絕美天下、傾城傾國之貌,世間只有那一人……
“沈重鸞!”獨臂一聲低呼,揮掌擋住被彈回來的箭,卻發覺這一股內力出乎他意料之中的強勁,竟讓他稍稍後退了一小步,停了下來。
兩道淺色身影穩穩落在九華和火凡身邊,九華睨了他二人一眼,目光微冷,心中似有疑惑,卻並未問出口,只淡淡道:“火凡,照顧好重鸞姑娘。”
“是。”火凡用力點點頭,站在重鸞身邊寸步不離。
雖然不知爲何,但是此時此刻重鸞的出現,着實讓他心中開心不已,儘管九華面上故作冷酷,但是火凡明白,重鸞能折回身來救他,他一定很高興。
這麼想着,他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惹來重鸞以及不解的目光,“這個時候你還能笑得出來?”
“啊?”火凡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臉,突然又咧嘴嘿嘿一笑,道:“我這是在爲我家公子高興。”
重鸞搖頭輕輕一笑,就地而坐,將手中的獨幽擺在面前,輕輕撫琴。見狀,火凡也收起嬉笑之色,神情嚴肅地護在她身邊。
獨臂領着黑衣人在距離九華和段幹彰等人五丈遠處停下,衝着九華冷冷“真沒想到,堂堂珞王殿下,竟然深夜潛入平城,殺害忠良,此事若教皇上聽去了,定要傷心不已。”
九華眉峰微蹙,道:“閣下認識本王,本王卻不認識閣下,似乎不公平。”
重鸞手中動作不停,潺潺琴音緩緩流瀉,只聽她低聲道:“他就是獨臂司空伯,十五年前江湖上的頭號殺手,因一夜之間殘殺十來人而被官府全國通緝,後來不知怎的就消失沒影兒了。”
九華微微側身,向她投來一記疑惑的目光。
重鸞挑眉清冷一笑,道:“瀾玥閣之亂,他出現過,殺死了我的親人。”
聞言,九華心下一凜,瞬間明白過來。
司空伯,曾被稱爲殺人狂魔,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諱,然見過他的人卻少之又少,那些人,要麼死了,要麼生不如死。
思及此處,九華不由冷笑道:“你說我殺人,可有我殺人的證據?”
司空伯道:“平城總兵在高大人的屍體旁邊發現了珞王府的腰牌。”
九華朗聲一笑,“與我相識的人都知道,我從來不帶着腰牌在身上。”
司空伯亦笑道:“王爺不帶,可是王爺的人會帶,王爺的人殺了人,自然是受了王爺之意。”
“呵呵……”話剛說完便聽得身後的重鸞一聲冷笑,那冷冽到骨子裡的笑聲讓司空伯不由得皺了皺眉,不解地看着她,只聽她不緊不慢道:“好生熟悉的說辭,怎麼?你的主子就只會這一招嗎?對付大殿下的時候用這個,如今對付珞王,依然是用這招。”
司空伯臉色驟然變了,盯着重鸞看了兩眼,卻見重鸞自顧垂首撫琴,根本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他笑道
,“若是沈峘得知他的女兒如今這般有能耐,而且還攀上了珞王這棵大樹,也該欣慰了。”
聞言,九華和段幹彰臉色同時變了,回身向重鸞望去,卻並未看到意料之中的憤怒、悲痛或是其他,有的只是那一抹冷寂與安寧。
“譁……”手指從琴絃上一劃而過,司空伯正等着看她好戲,卻不想一道琴風迎面撲來,他連忙閃身躲開,琴風擊中身後的一棵樹,雖爲將樹放倒,卻在樹幹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扣子。
接着便聽到重鸞以清越的嗓音道:“我也想讓父親欣慰,而最能讓他欣慰的,莫過於我親手殺了當年害死他、殺死那麼多瀾玥閣弟子的人,你說是嗎?”
司空伯這才發覺,自己之前一直小瞧了這個丫頭,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會哭鬧、嘶喊的小丫頭,十年未見,她已經有了足以與他相抗的能力。
雖然不明白她這是什麼功夫,但是很顯然,她僅憑着手中一張琴就能發出如此大的威力,內力自然非同尋常,決不能再看輕了她。
而且九華和段幹彰這兩人皆非好惹的主,若是他們只有一個人,這麼多黑衣人一擁而上,自然不是問題,可是現在他們有沈重鸞,不說別的,只要他們近不了她的身,只要她的琴音一起,他們的羽箭就無用武之地,反倒會傷了自己人。
想來,九華安排火凡專門爲保護重鸞,也是有其目的的。
想到這裡,司空伯冷笑一聲,“既然珞王殿下執意要保護這個殺死高大人的兇手,那我只能當做真正想要殺人的是珞王殿下了。也許要不了幾日,這件事就會傳到皇上耳中,王爺好自爲之。”
言罷,他一擺手,示意黑衣人全都撤退。
九華不由得回身向重鸞看來,見重鸞向他搖了搖頭,不讓他追上去。驀地,重鸞臉色一變,低呼一聲“小心”,手指一揚,劃出最後一道琴音,而她自己已經站起身,衝到九華身側將他護住。
飛刀擦過手臂而過,重鸞手臂上一痛,卻緊緊抓住獨幽琴。
好在有方纔的琴風擋了一下,否則這支箭怕是要刺進她的胸口了。
九華一把扶住重鸞,一手接過獨幽琴交給身邊的火凡,而後與段幹彰相視一眼,點了點頭,攜了重鸞向着細鳳城的方向去了。
燭光閃閃,夜風涼涼。
屋裡只剩下重鸞和九華,此時九華俊朗的眉微微凝起,緊緊盯着手中蔥白細嫩的胳膊,小心地清洗、上藥、包紮。
待一切都昨晚,他的額上竟生出了些許汗珠。
重鸞不由得微微一笑,九華睇了她一眼,沉聲道:“多虧這次是飛刀,而不是他們餵了毒的箭,否則就算有清玉公子在,你也是性命危矣。”
重鸞笑道:“就算是毒箭,我的選擇也還是一樣。”
九華臉色稍稍一怔,繼而故作輕鬆笑道:“怎麼?是想要還我的恩情?”
重鸞搖頭:“與恩情無關。而是……我就應該這麼做,不是嗎?你若出了事,誰幫我找忘魂琴?”
提及忘魂琴,九華的臉色頓然沉了下去,重鸞看在眼中,卻不點破,又道:“不過,不可否認的是,自從遇上了
我,九公子受的傷確實比以前多了很多,遇到的麻煩也危險也不少,看來,我果真是個不祥之人,九公子可以重新好好考慮一下,要不要與我走得這麼近。”
“呵!”九華冷笑,“沒想到這些術士之言你也相信,只可惜,我九華卻偏偏不信。再說,我這些傷並不是白受的,你莫忘了,等你報仇之後,你這條命就是我的。”
重鸞只能無奈一笑,突然問道:“你已經確定了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也已經知道了要殺我們的人是誰,對嗎?”
九華垂下眼眸,道:“這件事你無須再過問。”
重鸞道:“原本我是不打算過問,可是現在卻不得不問。司空伯是殺我瀾玥閣弟子的大仇人,他身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當年與步清倬裡應外合顛覆瀾玥閣的人,我怎能不問?”
見九華不語,她不由得沉聲問道:“是不是他?”
九華顯然已經明白她說的那個“他”是誰,卻不應聲,似是默認。
見之,重鸞不由得搖頭,冷冷一笑,道:“其實,我早該猜到的,那麼多的證據和矛頭早就指向了他,我卻沒有想到……”
九華搖頭道:“其實你不是沒有想到,而是沒有想過要往他的身上去猜,畢竟,他是我的兄弟,親兄弟,你沒想到他會想要我的命,我也沒想到。”
“哼!人心不古,連自己的養育恩師都能殺,這世上還有什麼卑鄙的事情是人做不到的?”
九華心知她又想起了步清倬,看着她臉上那帶着怨恨和懊惱的神色,九華的心底沒由來地一陣刺痛、壓抑。
最初,他只以爲重鸞與步清倬之間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而他也想着圓母親一份心,幫重鸞一把,僅此而已,卻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越陷越深。
九華明白,步清倬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殺重鸞,至少現在沒有。那些在暗中保護重鸞的人,毫無疑問就是瀾玥閣的人,那些因爲追殺重鸞而莫名被殺的人,十之八九也都是步清倬的意思。
然而,他卻想不明白步清倬爲何要這麼做。
若是想要保護重鸞,他大可以將重鸞接回瀾玥閣,好吃好喝地供着,這世上能闖上瀾玥閣從步清倬手中殺人的,怕也沒幾人。
而若是真的想要殺了重鸞,對他來說便如同捏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他又何苦要發出江湖追殺令,讓別人來追殺重鸞?
這其中顯然藏着很深的隱情,而能讓步清倬這麼做,沒有天大的理由,絕對說不過去。
“對了”,感覺到氣氛有點靜寂,九華突然想起臨行前姑姑的交代,從懷中取出一隻帕子交到重鸞手中,“你可還記得送我倒小屋那日,你見到的姑姑?”
重鸞點點頭,她當然記得,那日姑姑的眼神頗爲奇怪,像是認識她,所以她心中一直藏着疑惑,本想着尋了機會問問九華,卻一直沒有得空。
“這隻帕子你看看,是否認識。”
重鸞接過帕子打開看了看,驀地變了臉色,帕子本沒什麼稀奇,雖是上好的料子,然這種料子在莫涼城中,達官貴人皆用得上。
讓她詫異的是上面的圖案,那一朵梅花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