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南灣買了兩隻毛蟹,巧着你來了,不如蒸來吃了。”邰正源說道。
楚慈這才發現,他手中提了兩隻綁着的毛蟹。
“我來吧,大叔你先吃飯。”
接過毛蟹,楚慈自個兒忙活着。
邰正源也不多說,坐到桌前優雅開吃。
待毛蟹蒸好了,他也吃好了。
楚慈身上有傷,本不該吃。可是,當他遞了一隻過來時,楚慈微一猶豫,還是接過。
“東臨郡王想來也是到了,喬錦騫這次無力迴天,必然被高順帝連根拔起。”
他之言,她微愣,輕聲問道:“不是千里之外?才下的旨意讓東臨郡王受理島上之事,怎麼這麼快就要到了?”
“中秋武宴,高順帝來了,東臨郡王如何不來?不過是在東曲隨時候命罷了。”
原來如此。
“高順帝在這島上也呆不了多少日子,把主要的處理了,其他的當由東臨郡王接手,想來不出半月便要回京。”
他這話,楚慈垂眸想了想,點了點頭。
他剝着毛蟹,見她沒動,便是將剝好的蟹腿遞了過去,“火候剛好,你試試。”
他舉着蟹腿,嘴角微微噙笑。這個笑意,猶如泉邊盛開的花兒,入眼明媚之時,彷彿還能聽到那悅耳的叮咚聲。
看着眼前的人,楚慈只覺得心思有些不受控制。正準備伸手接過,想到宋文傾那雙含情的眸子時,說道:“我…”
“本還在想着,這兩隻蟹能不能活到你回西沙。所幸,你今夜倒是來了。不然再養兩日,怕是要死了。”
一句話,似在述說着簡單的事,卻也包含了一層讓她詫異的意思。
對上他淡漠的眸子,楚慈問道:“大叔是特意給我買的?”
“算不得特意。”他淡漠相回,又揚了揚手中的蟹腿,說道:“這個季節的毛蟹正好,我也難得買一回。”
分明說着不是,可爲何要加這麼一句?
楚慈手指微動,在他清清淡淡,卻又似水輾轉的眸光之下,接下了那隻蟹腿。
蟹肉很嫩,吃起來有點淡淡的甜味兒。她吃着之時,他嘴角的笑意越甚。
她一隻蟹腿還沒吃完,他便是又剝好一隻,放到她盤中。
口中是發甜的蟹肉,眼前是嘴角含笑之人。楚慈有些恍惚,好似這些日子與她糾纏的人沒有宋文傾,只有眼前這人。
她咬着蟹腿有些走神,他轉眼看來,卻是一聲輕笑,“瞧你,吃個蟹都能髒了臉。”
說話間,他微微傾身,手掌託着她的下巴,拇指將她嘴角沾上的醬汁輕輕抹去。
一抹暗香隨着他的靠近入鼻,他的貼近,讓她再一次心跳失律。
‘噗通…噗通…’
心臟跳動的有些不受控制,楚慈滿眼滿心都是他此刻的溫柔模樣。
明知不對,卻該死的想要看他這份溫柔。楚慈輕嗅着他身上的香味,沉沉幾個呼吸。
抹去她嘴角的醬汁,他收回了手,坐直了身子,繼續剝着毛蟹。彷彿方纔的一切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般。
打亂的心湖難以平靜,楚慈在他再一次遞來蟹腿之時,毫無猶豫的接過。
“大叔用的什麼薰香,真好聞。”她輕聲問着。
他不解,擡手,輕輕一嗅。隨即淺淺一笑,說道:“並非薰香,夏日蟲子煩人,我便在櫃中放了些藥材。想來是驅蟲之時,染上了藥材的味道。”
藥材麼?倒是沒想到,竟有藥材的味道這般好聞。
難怪她覺得好似在哪兒聞過,估計是以前大叔換了衣裳之後還帶着點香味吧?
不過,卻是詫異,她竟辨不出是什麼藥材。
吃着蟹肉時,楚慈又問道:“大叔在山上,如何知曉喬錦騫敗了?”
這兩日才發生的事兒,大叔不是在山上採藥麼?怎麼都知道了?
邰正源剝蟹的動作一頓,似考慮了一番,這才說道:“回來之前,我去了薛府一趟。”
原來如此。所以,黎家敗了,他去薛府,是爲黎睿考慮嗎?
他剝了蟹,轉首問道:“小慈介意我喝酒嗎?”
大叔也會喝酒麼?
楚慈先是一愣,隨即搖頭。
那人起身出了廚房,卻是空手而回。楚慈不解的看着他,他卻是端着裝了蟹肉的盤子,與她說道:“月色正濃,去屋頂坐坐可好?”
她點頭道好,他一手端着盤子,一手摟在她腰間,帶着她躍上屋頂。
此時她才知道,走廊的頂處都是平的,上頭居然還有桌椅。
仔細一瞧,才發現這上些桌椅都是天井中的,想來是他才搬上來的。
擡眼掃了一圈,楚慈感嘆:“倒是不知道,這走廊上頭是個賞月的好地方。”
沒有高物遮擋,視野瞬間開闊。
坐到椅上,仰頭看向夜空。只見羣星伴着圓月,好一副秋夜美景。
他坐到她身旁,提起酒壺倒了兩杯。
清冽的酒香入鼻,楚慈視線轉向那人。只見那人端起酒杯,神色淡漠的一飲而盡。
“許久不曾上來,今夜夜色倒是極好。”
他之言,清清冷冷,就似此時撒下的月光。
楚慈見他拿起蟹腿吃一口,便是放下,又是飲了一口酒。
如此飲了幾杯,他的神色便是柔和了幾分。目光轉來之時,柔聲說道:“冬季埋下的雪釀,配上秋季的肥美蟹肉,乃人生一大享受。小慈可要試試?”
他的神色着實柔和,楚慈那拒絕的話說不出口,端起桌上的酒杯,淺飲了一口。
酒香清冽,入口微澀。說實話,這味道,算不上好。
她不語,他淺淺一笑,拿起一隻蟹腿喂到她嘴邊,說道:“你吃一口試試。”
這情形,曖昧的就像是情人間的相處。楚慈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動,終是忍住了揮開的動作。
擡手,接過他手中的蟹腿,楚慈有一種想要衝他大吼的衝動。
她的這份衝動,在他眸光中那一抹黯然之下壓了回去。幾分壓抑的咬着蟹腿。
瘋了!她真的是要瘋了!
真想掀桌子問他一句,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如今所做的,真是正常待人嗎?真的只是她多想了嗎?
邰正源似心中有事,自她接過蟹腿之後便沒再多話。
楚慈只覺得心中甚是難受,再是美味的蟹肉嚼在口中也失了味道。
終於,她受不了這氣氛,放下酒杯,說道:“大叔,我先回去了。”
起身,手腕卻是被他一把握住。
楚慈轉首,卻聽那人說道:“往年黎睿來此大喊大叫,只覺得吵雜的很。今年他沒來,這本就安靜的屋子,便更是冷清了。”
他的話,讓她到了嘴邊的質問給嚥了回去。
雙手握的生緊,沉沉一個呼吸,楚慈故作平靜的說道:“大叔醫術精湛,黎睿會沒事的。”
“小慈,陪我坐會兒可好。”
那人握着她的力道有些發緊,聲音中竟是透着從未有過的彷徨與寂寥。
直覺告訴自己,應該轉身就走。可是,當她那一眼看去時,雙腿就似千斤一般難以邁開。
端坐的人一手拉着她,原本淡漠的神情裡破天荒的帶着幾分荒涼之味。彷彿他所處的不是這還有人煙的西沙,而是被丟到了無人的沙漠,滿目蒼涼。
無法拒絕,只能坐下。
當她發現自己並不如想象中那麼放得下時,飲下那杯酒,便是越發的苦澀。
這一夜,他喝了很多,將那壺中酒飲盡,乾脆搬來一個酒罈。
罈子裡的酒少說也有十斤,他就那麼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好似所飲的只是一杯杯茶水一般。
楚慈也不勸他,就那麼陪着他喝。直到她喝得頭暈之時,聽到他口中一聲呢喃。
“海棠。”
那兩個字,就像一根刺扎進了心中,楚慈明白自己沒有任何的立場去難受。可是,心中還是覺得壓抑的很。
當他趴到桌上人事不醒之時,楚慈搖了搖發暈的腦子,順着柱子爬了下去。
在他臥室中翻了一件外袍出來,楚慈又爬了上去。
將那衣裳給他蓋上之後,楚慈蹲在他身旁,看着他在睡夢中也難柔和的神情。
“大叔,你拒絕我,卻又這般撩撥我。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可惡!”
她的話,帶着幾分惱怒的味道。
楚慈提起桌上那酒壺,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
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是個感情用事之人。她也一直認定,她不是個多情之人。
可是,如今她的感情在兩個男人身上搖擺之時,她只想在自己腦門兒上刻上大大的一個‘渣’字!
空了的酒壺,她重重的放回桌上,看着那人眉頭微蹙,便是伸了指,輕撫着他的眉心。
“大叔,我還是覺得有些喜歡你,我該怎麼辦?”
她在問着他,更是在問着自己。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是她壓着宋文傾說想要喜歡他了,如今,她這該死的放不下,又是爲何?
對宋文傾耍流.氓的是她,對大叔念念不忘的也是她,她到底該順從自己的心意?還是該堅定信念,和宋文傾一路走下去?
她之問,無人能答。楚慈看着所剩無幾的酒罈,便是舉起來大口大口的喝着,似灌水一般。
醉吧!興許好好睡一覺,清醒了,自然就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