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總是有理,我這個小丫頭可說不過你。”北宮雁淺淺一笑,對着張曜靈做了個鬼臉。
“你這丫頭!”張曜靈無奈聳肩,索性直接站了起來,對着北宮雁擺了擺手,“來來來,雁兒,先別看了,先跟我出去一趟。”
“公子去哪裡?又要去哪裡玩啊?”北宮雁聽話地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忽閃着一雙大眼睛看着張曜靈。
“玩?你這丫頭就不能把公子我的追求想得高尚一點!”張曜靈哭笑不得,看着眼前這個一臉慧黠笑意的少女,心中有氣,忍不住伸出手來在她光潔白皙的前額輕輕地敲了一記。
“哎呀!壞公子,好疼的!”猝不及防的北宮雁連看都沒看清楚,自己的額頭上就已經傳來了一陣清晰的疼痛。張曜靈這只是玩鬧性質的,自然不會下什麼力氣,北宮雁也只是略微有一點疼痛。不過她的表現卻很誇張,眉頭緊皺,險些連眼淚都流出來了。女人嘛,就有權利小題大做,有權利不講理。哼哼,這可是公子自己說的!
“壞公子?謝謝啊,本公子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你這小丫頭既然知道了本公子的真面目,那就做好一輩子被我欺負的準備吧!”張曜靈一擊得手,對於這種兩人之間時常發生的橋段自然不陌生,眼前的這個丫頭的演技已經很有影后的潛質了,要不是自己司空見慣,恐怕也會以爲自己真的打疼了她。
“好了,別裝了,現在趕緊準備一下跟我出去一趟,本公子可是有正事的。”張曜靈收起了這些玩笑的心思,以要不然按照之前的慣例,眼前的這個小丫頭還不知道要玩出什麼花樣呢。
“壞公子,一有什麼活都要找我。可憐我一個人孤苦無依,小小年紀就上了賊船,這輩子就算是完了……”從張曜靈的口氣中,北宮雁已經感受到了張曜靈的不尋常,心知肯定是有了正事。她不是那種分不清輕重的刁蠻少女,也就是和張曜靈這個不拘小節的公子才能這麼放得開。如今既然有了正事,她也急急忙忙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東西,但是嘴上還是不肯認輸。
“算本公子怕了你了,咱們兩個到底誰是公子啊?”張曜靈仰天長嘆,自己這也太悲催了。這好不容易重生變成了一個大家公子,本以爲可以好好地腐敗一把了。誰知道眼下居然連一個小丫頭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難道是本公子這一世變仁慈了,人善被人欺?
“公子,你這是去哪裡啊?”收拾那些東西並不需要多少時間,北宮雁很快就把一切收拾好了,緊緊地跟在張曜靈的身後,看着他在前面大搖大擺地走,卻不是像之前那樣去城中熱鬧喧囂的場所,而是一直向城西的偏僻民巷走,心中大感奇怪。
“還記得之前那一次,在遇到師兄的那天,我從街上買的那盆棉花嗎?”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眼看着都要立冬了,街道上的行人也漸漸少了,尤其是在張曜靈和北宮雁現在行走的偏僻小道,幾乎就是人跡罕至了。
“公子是說那一盆連花都沒有的西域花草?”北宮雁的記性很好,很快就想起了那天見到被張曜靈如獲至寶的棉花。話說那棉花實在是太不起眼了,不但沒有什麼香氣,枝幹也不是青翠欲滴,十足地缺乏觀賞價值。真不知道張曜靈爲什麼見到了它就如此高興,之前聽到苻雄死的消息的時候也沒有這麼開心啊。
“沒錯,不過你這小丫頭又忘了,那是棉花,本公子親自命名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張曜靈走得很快,一邊走一邊還沒忘了回頭教育一下這個無知的小丫頭。
“是是是,公子說的都是對的。不過公子要那棉花應該是有別的用處吧?”北宮雁雖然不像張曜靈那樣熟知棉花的用途,但是看着張曜靈那欣喜不已的樣子,也明白張曜靈肯定不是爲了養花草修身養性。
“那是自然,等一會兒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張曜靈故作神秘,哈哈一笑,帶着滿心疑惑的北宮雁穿過了好幾條小巷,在一處僻靜的小院落前停下腳步,一下子就閃身進去了。
“公子!”張曜靈閃身而入,門後有人,一個面貌平庸的青年男子一看到張曜靈,馬上由警惕變成了放鬆,快步上前向張耀靈行禮。
“嗯,那棉花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吧?”張曜靈淡淡答道。
“已經按照公子的吩咐做好了,不過棉絮比較少,做的東西就有些小……”那人神色有些緊張,看着張曜靈的表情也有些忐忑不安。
“那本來就只有一株棉花,能有多少棉絮?沒事沒事,反正已經有大量的種子,明年再大規模種植,現在不過是做個實驗,帶我去看看吧,希望不要讓我失望呀。”張曜靈哈哈大笑,從那人身旁走過時還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公子跟我來。”那男子如釋重負,搶先走在前面,引領着張曜靈繼續向前走。
一行三人走進這處院落的正堂,那男子走在最前面,走進正堂後,迎面就是一間不大不小的正廳,正北方牆壁上掛着一幅斑斕猛虎的畫像。除此之外房間裡只有一些桌椅和一些雜物,卻沒有任何棉花的影子。
那男子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將那幅猛虎畫像向上一掀,伸出手去也不知道在哪裡一按,牆壁突然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響聲,高大光滑的牆壁突然向後一轉,牆壁上一下子出現了一個深邃的暗道。
張曜靈毫不意外,緊跟在那男子的身後,第二個鑽進了暗道。臨進去之前回頭看了北宮雁一眼,發現這小丫頭還在那裡傻傻的有些愣怔,暗歎一聲,伸出手去把她握住,帶着她一步步走進去,隨後就把暗道再次關閉,從外面看不出任何異常,只有一幅栩栩如生的猛虎畫像。
“公子,你這是要去哪裡啊?”這已經是北宮雁第二次問出這個問題了,不過這個問題已經和第一次問題的含義不一樣了。之前還是輕鬆隨意,現在卻已經走進了暗無天日的暗道,這暗道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多長,也不知道要通到什麼地方。北宮雁雖然一向很大膽,不過這種黑漆漆的暗道可是太考驗這種小姑娘的勇氣了,她只好緊緊地抓着張曜靈的那隻溫暖的手,亦步亦趨地跟隨着他。
“我來到這上邽城時間不長,不過這城裡的人想要找我麻煩的可是不少。現在我根基尚薄,行事要多加小心,這也是迫於無奈啊。”張曜靈嘆息一聲,他可以明顯感受得到自己手中的那一雙綿軟的小手中甚至滲出了冷汗。這怎麼說也是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小丫頭,畢竟不是自己這樣前世生活在黑暗中幾十年的妖怪,心裡緊張也是在所難免的。
“公子,你……”北宮雁聰慧無比,對於張曜靈眼下的處境也是洞若觀火。之前張曜靈自毀名聲故意混淆視聽就是示敵以弱,但是她沒有想到張曜靈居然在暗中連地道都挖好了,這怎麼能讓她安心呢?
“別擔心,本公子是什麼樣的人,就那幾個老不死的老賊,怎麼能風流倜儻的本公子比?”張曜靈故意這麼說想要打消北宮雁的擔心,不過感覺自己手中的那隻綿軟小手依然是緊緊地握着自己,只好繼續安慰道,“好了,別擔心,我這只是爲了方便行事,小心駛得萬年船,謹慎一些,等過了明年,本公子就不用這麼偷偷摸摸的了。”
“真的?”黑暗中看不到張曜靈的臉色,北宮雁卻可以清楚地看、感受到張曜靈語氣中的強大信心,心中的擔心去了大半。
“當然,你還信不過本公子的手段嗎?”張曜靈緊了緊自己的手掌,旋即又話鋒一轉,“不過這還需要時間,這裡面,我還需要你的幫助。”
“我能做什麼呀?”從王猛來到之後,北宮雁就解放了出來。不過在清閒之餘,北宮雁也覺得自己有些無聊。之前幫公子處理公務雖然勞累,但是那樣可以幫到公子。現在無所事事,張曜靈每天看似清閒,卻一刻都沒有停止過暗中的運作。北宮雁幹看着自己卻幫不上任何忙,心裡面多少有些埋怨自己的無用。
“你的作用可大了,你也知道本公子喜歡運籌帷幄於千里之外,掌控大局是我所長,至於這具體的細枝末節,那就需要你來幫我了。你呢……”張曜靈裝腔作勢來了番義正辭嚴的慷慨陳詞,前面卻突然出現了一線光亮,這一下子就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好了,到地方啦,等會兒再跟你細說,現在先去看看我的棉花怎麼樣了吧。”
“呼!終於又見到可愛的陽光了!”
一步躍出暗無天日的暗道,張曜靈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貪婪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
“來吧,帶你去看看我的棉花,看看它有沒有像你說的那麼沒用!”前面的男子已經走出去好遠,張曜靈快步跟上,一邊回頭招呼還是有些反應遲鈍的北宮雁。
“啊?哦!”北宮雁先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小跑了幾步跟上張曜靈的腳步。這一路走來,在那暗無天日的暗道中也不知道到底走出了多遠,不過少說也是有幾百米了。北宮雁邊走邊左右觀察着眼前的這另一處院落,但是觀察良久,還是沒有看出什麼東西來。這明明又是一個普通的小院子,平平無奇,和之前的那一處院落並沒有多大的差別。公子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搞得小動作,這地道挖這麼長,都不知道通到哪裡去了。
“行了,別看了,從這裡向北一百二十米,就是咱們現在住的刺史府。”即使是走在路上,北宮雁也是東張西望,即使這樣只是徒勞無功。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的張曜靈輕瞄了一眼,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什麼?這麼近?公子說的是真的?”北宮雁大吃一驚,長長的眼睫毛像一把小刷子一樣忽閃忽閃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滿是驚愕。如果這裡距離刺史府只有一百多米,那張曜靈這一路豈不是都走的是冤枉路?這一路走來,從城中一直走到城西,又在地道中走了好長時間,這一直走也應該走了差不多三四里路。如果真像張曜靈說的那樣只有一百多米,那張曜靈這繞了個大圈子,卻是爲了什麼?
“本公子怎麼會騙你呢?如果你不信,等會兒你爬到牆頭上,就能看到我們刺史府前面的那杆大旗了。這本來是那個韓樺老頭挖了來準備對付我的,結果那老小子被我先下手爲強解決了,這地道也就沒派上用場。後來我有了一些新想法,所幸這裡知道的人不多,我就把它佔了下來,就當作是我現在的秘密工廠了。”張曜靈輕描淡寫地說道,這條地道本就是當初張曜靈抄韓樺的家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那個韓樺老頭和苻雄內外勾結,一心想着裡應外合。在城門處做好佈置的同時卻又在城中核心的郡守府做好了另一手準備,本來是爲了到時候理應外和的時候可以製造更大的混亂。結果張曜靈搶下一步先發制人,猝不及防的韓樺一家全部束手被擒,這一切的精心佈置也就成了一堆無用的擺設。而後來張曜靈在上邽城安定下來,將郡守府變成了自己的刺史府,卻又發現這條地道距離自己的小院很近,但是自己卻又不能直接走過來,這一番七拐八拐雖然很浪費時間,不過保密性更好,也更安全,多走幾步也無所謂了,就當是多鍛鍊身體了。
“原來公子早有準備啊,卻只把我這個小丫頭矇在鼓裡,公子好壞!”北宮雁很快也想明白了張曜靈這麼做的良苦用心,不過嘴上依然是很有些委屈,這一句說的就很有些撒嬌的味道了。
“之前我還沒準備好,怎麼可以就這麼告訴你呢?現在就不一樣了,我那些基礎工作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張曜靈自然知道北宮雁只是在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輕輕一笑也不在意。
“我的棉花做的怎麼樣了?”張曜靈一路逗着小丫頭說笑,最後一拐來到一間僻靜的廂房,對着裡面的一名中年婦人就問。
“公子拿來的那個棉花倒是一件奇物,這保暖效果簡直和裘皮相差無幾。就是這棉絮太少,所以就只做成了這一個東西。”那婦人從旁邊的一個抽屜裡拿出一個鼓囊囊的麻布交給張曜靈,也不知道里面塞的是什麼東西,鼓鼓的,還很蓬鬆。
“哦,這樣倒還有些樣子,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能做成這個東西就已經很出乎我的意料了。”張曜靈接過來,把這個麻布套在自己的左手上,卻正好把他的手掌、手指全部包裹起來。一旁的北宮雁瞪大眼睛細看,卻發現這個麻布原來是一件縫好的織物,做成一個圓筒狀,倒是和張曜靈的這隻手匹配上。
“來,雁兒,你試一試,看看有什麼效果。”張曜靈試了試,活動了一下手掌,隨後就把它取了下來,將它交給了躍躍欲試的北宮雁。
“啊?好!”北宮雁一愣,不過很快就興沖沖地接過來,將這個麻布套套在了自己柔若無骨的細嫩柔荑上。和張曜靈那寬大的手掌明顯不同,北宮雁套上去之後明顯覺得自己的手掌偏小,這個麻布套幾乎要把自己的手腕都包進去了,前面手指前端卻還有着不小的空隙。
“公子,這是什麼東西啊?我戴上還有些小了。”北宮雁活動了一下手指,這個麻布套厚厚的,卻又很蓬鬆。摸一摸,裡面的東西不像絲綢,也不像絲麻,自己竟然猜不出來這裡面填充的是什麼東西。
“這是我用那棉花所產的棉絮做的一個小玩意,叫做手套。因爲棉絮太少,再加上時間不充裕,所以就只做了這一個不分指的。等明年我種下更多的棉花豐收之後,我用那棉花再做一個更好的五指分開的手套,那就比這個好看多了。”
這只是張曜靈做的一個實驗,畢竟他前世也不是種棉花的。不過看來這個實驗做得還是很成功的,這確實是前世那種廣泛種植的棉花。但是這種作物在這個時代僅僅是作爲一種不起眼的觀賞作物,其棉絮更是沒有人知道它的最大用途。
棉花具體是從西域那個國家傳過去的已經不可考證了,但是張曜靈記得很清楚的是,一直到八九百年後,到了明代,棉花纔得到了大規模的種植,棉布逐漸成爲了尋常百姓的日常衣物。在中國古代那個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體制下,不但農業的創新乏善可陳,就連交流傳播也是非常地緩慢。後世時期那些廣泛種植的玉米、花生、甘蔗之類的經濟作物,現在連個影子都沒有,大部分還在拉丁美洲的印第安人那裡老老實實地長着。而就連從西域傳過來的那些胡蘿蔔之類被冠以胡名的作物,其種植範圍也僅僅侷限在西域周邊,南方地區甚至要幾百年之後纔有的種。傳播如此緩慢,發展創新那就更沒得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