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意

梅映霜?她怎麼來了?

若胭好一陣迷惑,忙讓曉蓮領進來,自己也跟着迎出去,就見石屏後轉出來一個人,嬌俏玲瓏,正是梅映霜,後面跟着來喜,不過數日不見,梅映霜越發的失了神采,一身素雅,不見小女孩的明媚燦爛,一看到若胭,就撲撲的掉下淚來,哽咽喚道,“二姐姐——”

若胭暗驚,怎麼哭成這樣,莫不是梅家開始議論這位小妹妹的親事了?

“四妹妹,快進來。”拉住她就進屋,初夏早端了茶來,又帶了來喜出去。

梅映霜呆呆的看着初夏,雖然杜氏病危時也見過她,卻一直不明白這個被趕出梅府的丫頭怎麼又到了侯府,又回到二姐姐的身邊,心疑歸心疑,卻沒問出來,即便年幼,她一向都是個知分寸的。

若胭問,“四妹妹過來,是不是有什麼爲難的事?不妨直言。”她從來不是個喜歡迂迴的人。

梅映霜就輕輕點頭,看着若胭道,“二姐姐,是因爲母親的事。”

若胭瞬間明白過來,大約是和離的消息散開了吧,也不急着問,目光落在她身上,梅映霜沒有穿孝服,還是一身日常的衣衫,只是素淨無花紋,頭上也沒有金玉裝飾,她完全能理解梅映霜這份裝扮,梅家沒有爲杜氏辦喪事,本身就等於向世人表明態度了,怎麼可能讓家裡的小姐們服喪,也就是梅映霜心裡念着杜氏,才願意自卸釵環吧。

梅映霜也盯着若胭身上的喪服,很是羞愧,揪着自己的衣襟,拘束的垂下頭,再說話就壓低了聲音,沒了底氣,“二姐姐,我不如你,我連孝服都……”

“母親都知道,母親從不怪你,你身不由已。”

若胭心嘆,自己真該慶幸已經出嫁,若是與梅映霜一樣待字閨中,也未必有勇氣有膽量挺直脊樑,自己只有一個軟弱的章姨娘,處境還遠不如有鄭家強勢撐腰的梅映霜,要是再在梅家恩呆上幾年,只怕前路吉凶難料,想到這裡,若胭不由的又想章姨娘,對這個姨娘,自己總有種怪怪的感覺,感謝她,卻總也親近不來;憐惜她,又哀其不爭,杜氏去世,她選擇明哲保身,自己是埋怨的,可是事情過後再一想,她也只能如此,自己有丈夫庇護,她卻不能靠女婿庇護。

“是府裡鬧將起來了?”若胭問。

梅映霜道,“二姐姐,外面有很多傳言,大家都在議論老爺和母親,聽說御史大人今天去了國子監,老爺惶惶不安。”

如若胭所料,這是必然會發生的,杜氏的死訊一旦傳出去,風言風語肯定少不了,梅家恩身爲朝官,御史也必有耳聞,難道他還沒想好對策?“老太太和老爺怎麼說?”

“這幾天老爺變得很古怪很嚇人,齊府兩次來人,老爺都沒見,老太太也不停的哭。”

這麼說,就是沒有對策了。

若胭冷冷一笑,她不知道梅映霜這次來是張氏或梅家恩的授意,還是她自己的意思,都不重要,反正自己也沒有添柴助火看熱鬧的想法,想了想,就將前後事由一一說了出來,“四妹妹,母親生前是和老爺已經和離了的,雙方都已經簽字壓印,老太太當時也在場親眼看着,後來母親嚥氣,移出梅府,在半緣庵辦理後事,也是合情合理的,本來老爺是想着先隱瞞住母親的死訊,等喪事過後再公開和離之事,不料方媽媽私自去齊府報信,這才被人所知,如今母親後事已了,索性公開和離了就是,和離書在我這裡,我即刻派人送去府衙,只要世人皆知兩人和離在先,便沒什麼好說的了,只一點,四妹妹回去可要和老爺說一聲,若是御史大人愛較真,非要追其和離真相,可別忘了,除了梅家要名聲,大家都是要名聲的。”說完,起身從抽屜暗格裡取出一張紙來,遞過去。 ωwш ▪ttka n ▪c o

梅映霜呆呆的,明顯沒有反應過來,和離之事她只聽鄭家人提起過,究竟如何一無所知,冷不防聽若胭講出這麼一大段事情來,茫然接過了看,也不知道看懂沒看懂,就哇的哭起來。

若胭就抽回和離書,爲她擦了眼淚,嘆道,“四妹妹莫哭,這樣也未必不好。”說罷,就喚了初夏和曉萱進來,讓她們倆一起帶着和離書去京州府衙,初夏大概是不懂這些的,曉萱卻老練許多,就算沒有經辦過這種事,也會找到辦法。

梅映霜一看兩人出門,也就知道該怎麼辦了,起身道,“二姐姐,那我也回去和老爺說,這樣的事,大約老爺也需要親自去一趟。”

若胭點點頭,沒有多做挽留,只說了幾句讓她保重身體、不必積鬱於心的話,就送了出去,又叮囑了麥冬和曉蓮一直送去梅府,目送梅映霜的背影,若胭越來越認定她的來意了,這是張氏或者梅家恩讓她來索取和離書的,不過,這樣,也很好。

站在瑾之門口,若胭看着眼前高大的樹木,眼前突然閃過很久前的一幕,自己就在這裡險些做了孟綵衣暗器下的鬼,後來雲懿霆一路追殺孟綵衣,最後在太子府邸將她殺死,他們倆曾在這些高大蔥鬱的樹林中打得不可開交,轉眼,自己就嫁了進來,那時候,雲懿霆是否想到,他當時救的人會成爲他的妻子?

迎春輕聲的道,“三奶奶,進去吧,仔細再着了涼。”

若胭收回心神,淡淡一笑,“不妨,今兒不太冷,站會吧。”趁着雲懿霆不在家,自己也消停會,雲懿霆上午說要去二爺那邊看看,還沒回來。

“喲,這不是三弟妹嗎?”有個聲音突兀響起,遠遠的傳了過來。

若胭聞聲回頭,只見何氏含笑走了過來,“聽說三弟妹這兩天受了些寒症,我本是該來看看的,只是忙着二弟妹那邊的事總不得閒,三弟妹可別見怪纔好。”

“大嫂見外了,大嫂是我們妯娌的榜樣,處處能幹,只是辛苦些,我也幫不上忙,只好累着大嫂一個人了。”若胭客客氣氣的說。

何氏看着她意味深長的笑,慢悠悠的道,“三弟妹這是謙虛了,三弟妹大婚次日認親,父親就準備將掌家的玉印交給三弟妹,三弟妹當時沒收,我卻聽說,後來父親臨走前又給了三弟妹,父親這樣信任三弟妹,想來三弟妹也是精於理財管家的,我是個笨的,不比三弟妹一進門就得父親、母親喜歡,難得三嬸瞧得上我,派些活給我,我雖然怕笨拙做不好,也不敢推卻啊,只能勉爲其難了。”

這試探和嫉妒也忒露骨了吧!若胭苦笑,當時侯爺把玉牌給了她,人多眼雜的,自己只好收下,後來再送還和祥郡主以表誠意,和祥郡主並不肯收,說是“侯爺既然給了你,你就拿着,我是不收的,這府裡倒也沒多少事,你願意管哪些個賬,說一聲便是,我讓管家把賬本給你送去。”

若胭嚇一跳,忙擺手推掉,“母親言重了,兒媳生來就是個愚笨的,自知擔不起這一大家子的責任,這府裡有母親操持,兒媳便斗膽不孝,也想仰仗母親過些閒懶日子,還求母親別惱了兒媳的懶惰。”和祥郡主就笑眯眯的讓她安心,說是“子嗣爲大,你真該和老三一起閒處就是,家裡的事不必操心”,若胭大窘,心說這個理由簡直無敵了,紅着臉答應了,至此,府裡並沒有別人提及這玉牌的事,何氏到底還是沉不住氣啊。

“大嫂這是存心羞臊我呢,別人不知,難道大嫂還不知道?我在孃家原是個庶女,非母親親生,何曾管過一針一線?平生又胸無大志,只想着有個衣食無憂的日子就成了,父親賜我玉印,想必也是憐惜我出身低微,怕我在妯娌面前擡不起頭來,才厚賞些,自然也知道我是沒有管家的本事和心氣,就是那東海的定海神針,父親給了我,我也扛不動啊。”

若胭苦笑,見對方眼光漸漸轉亮,又接着說,“倒是大嫂,能者多勞,這些年承歡父母親膝下,既孝順又分憂,大家心裡都清楚着呢,我還想着有大嫂這樣能幹的長嫂真是好福氣,自己能偷些懶,大嫂可別介意。”

何氏聽的心裡美滋滋的舒暢,笑道,“三弟妹放心,有我在,三弟妹只管吃好喝好就是,有什麼事只管來找我。”

若胭忙謝過,何氏便揮着手道,“三弟妹身體還未大好,別在門口呆久了,快進去吧,既是受了寒,便多吃些熱性的食物,我聽說瑾之現在有的是驪珠,前幾天有人送了好些過來,竟比昭儀娘娘賞的還多些,三弟妹可得多吃些了,只是冬日天燥,三弟妹別上火了,我也得趕着過去二弟妹那邊了。”

若胭就很吃驚,瑾之年年有東宮送來的東西,一向無人知曉,偏今年就知道的這樣快。“大嫂說笑了,母親給的那些,我早已經吃完了,怎麼,大嫂還沒吃完沒?”

“偏你裝糊塗,那我也只當不知吧。”何氏眯着眼睛笑看她。

若胭笑,“大嫂這是饞酈珠了不成。”

何氏也不說話,呵呵笑着就走了。

“瑾之現在有的是驪珠?”這是誰泄漏出去的?若胭神色一冷,就算雲懿霆能忍,自己也不能忍!

轉身回瑾之,卻在大門口見到縮頭縮腦往外探望的連翹,若胭當時就來了氣,且不說已經懷疑她胡亂說話,就憑她這鬼鬼祟祟的舉動,也讓人看了不舒服,卻沒立刻發作,忍住了氣沒理她,倒是連翹見着若胭嚇了一跳,驚慌的行禮,陪着笑臉,“三奶奶回來了。”

若胭徑直到內室,喚了曉蓉進來,也不拐彎抹角,開口就問她驪珠的事,“當時都是怎麼送來的,這種事是大家都知道的嗎?”

曉蓉詫道,“太子殿下時不時的送東西來,都不避人,但是都封箱的,外人並不知道送的什麼,主子與太子殿下走的近,這是世人皆知的,故而無人置喙,就算後背猜測,也多數以爲是些玩賞、美酒之物,總是無人提及。”

若胭點頭,自己已經回來好幾天了,從未聽和祥郡主問起這事,想來曉蓉沒有說謊,侯爺不問,和祥郡主自然不會問,他們倆都不過問,別人誰還敢說什麼,“那這一次呢?誰知道?”

曉蓉道,“往年東西送過來,主子都是留一些給奴婢幾個,其他的都送去六小姐那邊了,今年送來時,因主子和三奶奶都不在府上,奴婢不敢做主,就放在廚房後倉,後倉沒有鎖,但是廚房有廚房的規矩,不經允許,誰也不能隨意進出、亂動東西的。”

若胭便不再說話,她不想較真說什麼後倉不上鎖的話,但是事實就是,往年都沒事,偏今年自己剛嫁過來就出了大嘴巴,叫人怎麼看?曉蓉收了東西就跟着曉萱上山去了,至於分發是自己中途回府時吩咐曉蓮做的,若胭擺擺手,示意她下去,臨行又出聲,想讓她叫曉蓮進來,話到嘴邊卻又變了,讓她叫了連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