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人都有些尷尬之時,王守義卻從後面衝了出來:“乾爹,那些蒙古兵追出來了。”
王一凡見他吊着半個膀子,衣服上血跡斑斑,情知是在剛纔的激戰掛了彩。
本想寬慰他兩句,但軍情緊急,便立刻走到了營門口。
遠方數百米外塵土大作,大隊蒙古兵騎着戰馬圍着大營默然而立,卻有數千名蒙古步兵揮舞着鐵鍬、鐵鎬,圍着大營挖起了塹壕。
“這分明是想困死我們!”王守義氣憤地捏了捏拳。
王一凡沉思了一下,側臉問:“袁芳,我們的火器和弓弩射程夠不夠?咱們絕不能讓他們在這裡爲所欲爲。”
袁芳輕輕搖了搖頭:“恐怕不行。這次爲了輕裝上陣,紅衣大炮和佛郎機炮等重火器都沒有帶。現在的火銃、神機箭和三眼銃的射程都夠不上,打了也只是白費火藥彈丸而已。”
王一凡伸手對王守義招了招:“去把我的弓箭拿來。”
他接了自己的牛角硬弓,搭上只白羽箭,對準蒙古陣中的掌旗官就是狠狠一箭射去。
這一箭飛了三百多米後,無力地落在蒙古軍面前的十幾米處,馬上的蒙古兵將見了後哈哈大笑,揮舞着手裡的彎刀大聲嘲笑起來。
“這把弓不行!”王一凡生氣地丟了弓,憤憤地望着那些蒙古兵,卻又無計可施。
“大人,試試這把弓!”一旁的戚無傷立刻捧着張巨弓遞了過來。
這張巨弓足有一米多長,放在王守義的身邊竟和他不相上下。
紅色烤漆的弓身在夜色中泛着點點微光,王一凡左手抄起來放在身前,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沉甸甸的感覺。
戚無傷繼續介紹道:“這把弓,是先父戚繼光用過的神臂弓,從沒有人能將它拉滿。聽過去和父親一起東征西討的叔伯們說,射程可達兩百丈以上!”
王一凡伸出二指輕拉弓弦,粗如大拇指的牛筋立刻就繃得緊緊的。
他鬆開手指,“噗”地一聲,弓弦立刻就彈回了原位,嗡嗡地顫抖不已,顯然它的彈力和韌性都要遠勝過剛纔那一把弓。
“果然是把好弓!”王一凡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微笑,伸指從腰間的箭壺裡夾起根箭,剛要彎弓發射,就被戚無傷匆忙攔了下來。
“好弓要配好箭,大人請用這一隻。”他恭恭敬敬用雙手捧着只箭遞了過去。
這隻箭同樣大得驚人,竹製的箭身上嵌着一個四棱狀的銅鏃,從外表上看來異常猙獰可怖。
王一凡深深吸了口氣,舉弓、拉弦、瞄準,繃得緊緊的弓身顫抖不已,竟讓周圍的諸人有種怕它當場崩裂的感覺。
卻見蒙古兵陣中的掌旗官也漸漸不安起來,畢竟被這樣一把巨弓當成靶子瞄準,並不是一件舒心暢快的事,他揚起馬鞭甩在坐騎的屁股上,騎着馬就要向陣中奔回去。
正在這時,王一凡扣住弓弦的手指用力一放。
“嘭”的一聲,炸得周圍的人耳膜一震。
這一箭如閃電般破空而出,箭身上的骨制小哨在飛行中發出“嗚嗚”如夜鬼索命般的哭號聲,飛快地穿過前排的兩名蒙古騎兵,瞬間就貫穿了那掌旗官的後背。
一股大力立刻將他從馬上一下子推了下來,長長的箭桿穿過他的前胸,只在背上露出幾片白羽隨風招展。
這時,他才慘叫一聲掉下馬來,背上的血洞觸目驚心,鮮血如噴泉般順着箭桿冒了出來,將他的戰袍和箭羽染得紅彤彤一片。
那面蒙古大旗也隨之倒在了地上,周圍的蒙古兵竟還沒能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一臉不可思議地望着發射完這一箭的王一凡,個個都被震撼得啞口無言
足足兩秒鐘後,他們才從這種震撼中感到了深深的恐懼和驚駭,紛紛撥轉馬頭逃了回去,就連溝渠內的蒙古兵都嚇得縮在了坑裡,連口大氣都不敢出。
明軍大營這邊喝彩聲一片,現在卻是明軍將士開始嘲笑起那些膽小的蒙古兵了。
“我這一箭如何?”王一凡笑着轉頭問道。
戚無傷立刻抱拳讚道:“大人天生神射、舉世無雙!我看就是李廣復生、養由基再世,都比不上大人的神威。”
“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溜鬚拍馬?”王一凡笑着將手裡的巨弓丟給一旁的王守義,用力舒展了一下胳膊,正色道:“李廣夜射石虎,養由基百步穿楊,這二人都是名震千古的神箭手。我王一凡豈能和他們相提並論。”
戚無傷忙繼續誇獎道:“大人過謙了,我看大人的神射功夫並不下這二人,另外大人遠抗外虜的膽略也在他們之上,實在是世所罕見的大英雄!”
雖然知道他語帶恭維,但王一丹聽了後卻也頗爲受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身後的袁芳卻低頭嘆了口氣:“可惜我們明軍將士中,幾乎沒有一人如大人這樣驍勇善射。”
王一凡定睛一看,剛剛竄逃的蒙古騎兵已經被後面的幾騎逼了回來。
這幾匹馬上的騎手盔甲鮮明,爲首的正是查哈和多爾袞二人。
“弓來!”王一凡猛地伸了伸手。
卻見從查哈的身後涌出數百名蒙古兵,舉着寬大厚重的方盾立在陣前,將後面的蒙古騎兵擋了個嚴嚴實實。
王一凡見無機可趁,只得憤憤地推開王守義遞過來的神臂弓,對着蒙古陣中大喊道:“查哈,多爾袞!是條漢子的話就不要藏頭露尾,有本事站出來和我說話。”
卻聽多爾袞在陣中桀桀一笑,也大聲回答道:“君子鬥智不鬥力。王大人,方纔我軍營中的大坑滋味如何?我這可是應了你們漢人的典故,請君入甕啊!”
“這個混賬王八蛋!”戚無傷暴跳如雷地向王一凡請命:“大人,請讓我帶一隊騎兵衝殺過去,我保證把這兩個傢伙給你砍下帶回來。”
“不可輕舉妄動!”袁芳忙攔住他,向着營外的左側和右側指了指:“這個多爾袞在後面設有伏兵,只要我們經不住挑釁派兵衝了出去,這兩股伏兵就會立刻包抄過來,將衝出去的人馬團團圍住。”
王一凡順着她指的方向遠遠看去,果然在一片如被大風吹得如波浪滾滾的密草後,隱約看到兩大隊隱藏着的蒙古騎兵。
他立刻揮手下令,嚴禁手下將士出營攻襲敵軍,領着心有不甘的衆將士回到了帥帳。
戚無傷焦慮道:“這可如何是好?多爾袞和查哈現在公然在我們大營外挖溝壕固守,分明就是想和我們打持久戰,我們現在不但糧草不足,而且傷兵滿營。這麼拖下去對我們非常不利啊。”
“越是在這種情勢緊張的時刻,我們就越是要冷靜。兩軍相持,誰先露出破綻,誰就第一個被消滅。”袁芳朗聲道。
見衆將官都面有憂色,她的眼珠轉了轉,笑着對大家說:“大家不用擔心,我已經派人回寧遠求援了。算着日程,我父親袁崇煥和趙大人也該回到寧遠了,救援我們的大軍應該就在路上,大家一定要堅持到底,咱們纔有勝利的希望。”
王一凡也點了點頭:“沒錯,我們嚴守陣腳,等援軍一到,我們裡應外合,定能將敵軍殺得片甲不留。”
衆將官這才舒了一口氣,紛紛離開帥帳回到各自的營中佈置去了。
等帳中只剩自己和袁芳時,王一凡才起身上前問道:“袁芳,你剛纔說的是真的麼?袁大人和趙大人真會率大軍過來救我們?”
袁芳苦笑着搖了搖頭:“剛纔我的話只是爲了穩定軍心。雖然從天數上看,我父親和趙大人應該是述職完畢,回到了寧遠城。但最近朝中混亂多事,難保那個九千歲魏忠賢不會留他們下來。現在我們只能期望你之前埋下的一步棋能奏效了。”
“我埋的棋?”王一凡笑着問:“你也知道我的用意?”
“雖不十分清楚,但我可以猜到。”袁芳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裡蘊滿了智慧的光芒:“你故意放那仁畢力格回去,就是希冀他能發現查哈的弒父篡位之舉。這個傢伙雖然爲人魯莽,但看得出來,他對老汗王莽古斯卻是忠心耿耿。”
“但現在查哈獨攬大權,這個那仁畢力格卻未必能幫得上忙。”王一凡卻憂慮起來。
袁芳笑着走到他旁邊,柔聲勸慰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剛纔那個多爾袞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君子鬥智不鬥力。別看蒙古大軍人多勢衆,但將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但願如此吧。”王一凡勉強笑道。
兩個人無言地相對,各自有些話堵在喉嚨口,卻不好意思說出來。
就這麼僵了好一會,王一凡才長吁了一口氣,轉身走出大營。
“這一仗我們若是能活着回去,我就親自用八擡大轎娶你過門!”王一凡忽然小聲道。
袁芳緊握着雙手放在面前,望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兩滴晶瑩的淚水從臉頰上滑落下來,也不知是喜是憂慮。
兩軍的僵持正式開始,才一天的時間,明軍大營外就挖出了三道丈許深的壕溝,查哈和多爾袞的軍營也都移到了壕溝外,和他們遠遠相對,卻並不主動進攻。
軍糧和藥品迅速消耗着,每天都有傷口感染的傷兵在痛苦中死去,明軍的士氣也在對峙中漸漸低落了起來,一種強烈的不安和恐慌情緒,慢慢籠罩在了明軍大營內。
這一天晚上,王守義慌慌張張地跑進了帥帳,對王一凡大聲喊道:“乾爹,戚無傷招來的匪兵和咱們的人因爲糧食分配而爭執了起來,聽說還動了刀槍傷了人。他現在召集了手下,看樣子是打算譁變!”
一旁的曹文昭一下子就驚得跺腳站了起來:“好傢伙!反了他了!快集合人馬,和我抓他們去!”
“等等。”王一凡立刻擺手勸道:“我親自去看一下。”
王守義忙勸道:“不行,乾爹!亂兵見了血,就什麼事都敢做出來,還是我和曹大人帶兵去吧。”
王一凡起身道:“你放心,雖然我和戚無傷相識不久,但絕不信他是這種背信棄義的人,這其中必然有些誤會。你們要和我一起去也行,但事先說好,一會決不許和他們兵戎相見。”
“好!我們全聽你的就是。”說完,三個人一起走出了帥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