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皇位的繼承,是盧八娘這幾個月一直在思慮的問題。皇上爲什麼用齊王和魯王兩個人作擋箭牌,一直沒有立太子呢?帝王心術、保持朝中的平衡都是原因,不過齊王和魯王在朝中公然拉攏大臣,形成兩大勢力,對皇權已經有了隱隱的威脅,一定是皇上最爲厭惡的。試問哪一個皇上能容忍得了兒子急不可耐地想上位?那不等同於要自己趕緊死嗎?
齊王和魯王身後的衆多勢力中豈能沒有聰明人,他們不可能想不到這裡,但是已經卷入其中的人,上了賊船想下來就沒有那麼容易。而最爲顯赫的崔盧兩家,更是仗着世家的實力公然渺視這一點,一想將自己人推上皇位,而且他們有把握,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族,哪一個皇子上位,也不敢將他們怎麼樣!
而作爲在衆多兄弟相爭中奪得帝位的老皇上,當初也是藉助崔盧兩姓爲主的世家取得皇權,所以在很多方面他有心無力。但怎樣將皇權穩固地傳下去,大約皇上也在尋找最適合的辦法吧。
盧八娘從這複雜的局面裡面看到了蘊藏的無限機遇,只要她與司馬十七郎抓住了,王爵可得,更進一步也不是癡人說夢!
司馬十七郎提到的南安郡王是先太子和太子妃之子,從小就被封郡王,一直得到極好的教養。先太子去了後,皇上憐惜這個嫡孫,就一直讓他留在宮中,雖然沒帶在身邊,但也時常親自考察課業。
這種關切並不明顯,也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懷疑,但盧八娘卻注意到了,司馬十七郎被點醒後也馬上就想到了這裡。
不錯,如果南安郡王不是僅有十二歲,而是再大上幾歲,或皇上再年輕幾歲,情況也許會不同,但眼下,考慮到父死子繼的傳統,皇位直接傳到皇孫在禮法上有些問題,八皇叔確實可能性會大一些。
請八皇叔引見,不可避免地會被認爲是八皇叔的人,他們有可能就要這樣一直走下去。雖然齊王府對他下了手,但畢竟沒有下殺手,而將來,他們有可能就會是對立雙方。
司馬十七郎的語氣雖然堅決,但他的眼中還是閃着些猶豫和不忍,齊王府對他雖然不好,但畢竟是他是從小長大的地方。盧八娘看到了,並不去安慰他,路是他自己選的,她不能去承擔這個責任,而且還要撇清自己,以免將來有一天,司馬十七郎埋怨她。
司馬十七郎靜默了一會兒說,“不管將來怎麼樣,我都不會做對不起父王的事。”他這話與其說是誓言,勿寧說是一種表白,他還是太年輕,太善良了,背叛父王對於他是沉重的負擔,他總要給自己一個安慰,一個交待。
盧八娘依舊不做迴應,很多事情是很難保證的,尤其是在這種人命如草芥的時代爭□□力,而是在心裡思量,若是將來司馬十七郎處於下風,齊王未必對這個兒子手軟。同樣,盧八娘也會不對司馬十七郎說這些,雖然是她推動了司馬十七郎進行了這樣的選擇,但她只想把自己隱藏在後面,盧八娘纔不會出來承擔任何責任,她最重視的是保護好自己。
司馬十七郎感慨了一會兒,心緒也平靜了下來,不管怎麼樣,他都會選擇向上爬,拋棄些東西是正常的。感到盧八娘異常沉默,他果然如盧八娘所願認爲她對此不忍,便勸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盧八娘只是靠着他不語,司馬十七郎爲了讓娘子開心就把話題轉了,說了些閒話後他突然想起來問:“我們第一次見面前,在靜心閣裡聽花姨娘和桃花說起陸家郎君的事,是不是盧相本打算將你嫁到陸家的?”
這個問題盧八娘原以爲司馬十七郎成親後就會問自己,但他竟一直沒提起,她便也一直沒說,這時候她就把早就準備好的答案說了出來,“祖父是打算把我嫁到尹家,但花姨娘可憐我,又看在我幫過她弟弟,就想幫我說服祖父將我嫁到陸家。”
“尹家?哪一個尹家?”司馬十七郎對世族譜上的大家族都非常熟悉,所以一時竟沒有想起出身庶族的尹家。
“就是去年家裡舉了一個孝廉的尹家。”盧八娘說:“盧府的賞花會尹家人也來了。”
“是庶族?”司馬十七郎吃驚得瞪大了眼睛,“娘子怎麼能嫁到庶族呢!盧相竟要將娘子嫁到庶族!”就好象盧相要將盧八娘推入火炕一樣,其實,在這個時代,士族的女兒嫁入庶族也確實與掉進了火炕沒有太大的區別。
司馬十七郎不意得到這樣一個結果,原本他怕娘子對陸家郎君有意而不敢提起,如今雖不用再擔心這一點了,但心裡卻更不舒服起來。怪不得娘子曾說過盧相對她,也如父王對自己一樣,果真如此。司馬十七郎一點也沒看出來庶族以後會慢慢興起,所以他尤其接受不了這樣的消息。娘子真可憐,他緊緊地抱住盧八娘,勒得盧八娘差一點要上不來氣了,但盧八娘依舊不說什麼,任司馬十七郎相自由想象。
於是司馬十七郎就把娘子和自己等同起來,同病相憐的兩個人,遇到了一起,立即激發了同仇敵愾的熱情,“沒關係,他們對我們不好,我們偏不如他們所願,總要過得更好纔對!”
“我就等郎君讓我過上好日子了!”盧八娘將頭靠在司馬十七郎胸前,擺出小鳥依人的樣子,讓司馬十七郎心中充滿了力量,此時就是讓他去死,只要是爲了盧八娘,他一定眼都不眨一下地獻出自己的生命。
這一次司馬十七郎受傷,表面上是他們受了很大的挫折,但現在看起來,盧八娘倒覺得有這個插曲不是壞事而是好事。作爲剛剛成立的一個合作二人組,原本並沒有真正磨合好,如果司馬十七郎當時成功了,那麼很多問題都會留到後來才能溝通,過程和結果很難如此順利。
而這次事件,不但將司馬十七郎的心完全從齊王府拉過來,而且還讓他對自己更進一步信賴,爲將來自己達成目的奠定了牢不可破的基石。
其實不止司馬十七郎對盧八孃的感情更深了一層,就是盧八娘對司馬十七郎也是一樣,這種更親密的感情,就像夏日的微風一樣,和煦而適意,但卻讓人不那容易感覺到。盧八娘果然並沒有認識到這一點,而是在心裡錙銖必較地算着自己的收益。
只花了幾十萬錢,就預訂了一位皇孫能帶來的榮華富貴,這生意成本並不多,獲利卻不會小,雖然有很大風險,卻絕對夠得上極好的投資項目。
盧八娘心思轉了一圈,滿意非常。不過她向來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如常安排了莊子裡的一些事情,又讓大家提高了莊子的安全防備,崔嶸走後,他們與齊王府已經撕破了臉,總要防狗急跳牆。結果,一連幾天都平靜無事,齊王府的兩位主子都是那樣的要面子,輕易不會再動手了。
山莊裡的下一位客人竟是孟白,盧八娘聽了通報也非常奇怪。她引着孟白探望過司馬十七郎,就說:“天氣這樣熱,我們到八角亭上吹吹風吧。”
孟白看起來比受了傷的司馬十七郎還要憔悴,眼裡滿是紅絲,鬍子也冒出了頭,像個潦倒的文人。他聽了盧八孃的話馬上憂傷地點頭,他確實有些事情想與盧八娘單獨商量。
看盧八娘把下人打發走,孟白就迫不及待地說:“楊柳來了。”
“那又怎麼樣?”
“楊柳有了孩子。”孟白頹然地說:“我離開後才診出來的,胎一坐穩後,她就想辦法來京城找我。”
盧八娘從沒見過楊柳,不算以往聽孟白對她的描述,只分析楊柳有了身孕,能擺脫孟白先前對她的安排,一個身爲奴籍又懷有身孕的小女子竟平安到了京城這一件事,就知道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孟白髮愁也是應該的。她揚了揚眉毛,示意孟白繼續說。
“我正想與阿霞的事情要怎麼辦,可楊柳來了說不管怎麼論,她都要比阿霞先到我身邊,身份也高於阿霞,而且又有了孩子,我想成親也要跟她成親。她們倆每天吵個不休,又都來逼我,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盧八娘微微撇了撇嘴,孟白還真想娶阿霞呢,可是卻被楊柳阻止了,這個情節還真狗血!看着孟白痛不欲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樣子,她又想起當初孟白從山莊回京城時的意氣風發。“這有什麼難辦的?你的真愛是誰你就娶誰吧!”
“我若是知道,哪裡還用來找你!”孟白氣惱地說:“楊柳已經懷了我的孩子,我當時把她扔下已經夠對不起她,她千里迢迢地來找我,就是因爲對我的一片深情。可阿霞和我也是情投意和,兩情相悅,我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連真愛都弄不清楚了,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盧八娘向院子裡的下人招手,“傳飯過來,孟表兄肯定還沒吃飯呢!”
“再給我拿些酒!”孟白昨晚突然想到找盧八娘出主意,於是今早城門一開就跑了出來,已經兩頓沒吃東西了。可聽盧八娘提到吃飯,他覺得自己一點也不餓,只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