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穹才休息了一個多月,胎像基本平穩,周和璟就忍不了寧青穹在家一直玩耍,不爲大新朝奉獻她的生命了,把她召進了宮,告訴她增設科舉部的路已經打通了,希望她能趕緊回朝工作。又說考慮到她有孕的情況,可以不用每天點卯,給她晚到一個時辰的特殊待遇。
還是一樣的地方,還是一樣的選擇題。但這次與上次又分明不一樣,寧青穹還是猶豫了一陣子,沒有立刻就答應周和璟,回說:“皇上,臣要回去跟谷涵商量一下。”
寧青穹回了家中還是十分忐忑,心裡琢磨着該怎麼跟谷涵說。她在房間裡來回走動,一會兒擺弄擺弄自己的妝奩,一會兒又去摸摸插屏。寧青穹既想自己孩子一點差錯都不出,又想快點升上去,把位子坐穩了,免得晚了消息泄露太多生了什麼變故。
寧青穹在這魚與熊掌的糾結中把谷涵等回來了。他照例先問候了寧青穹那根本看不出來的肚子,跟他依依絮絮黏糊半天,谷涵才問寧青穹:“皇上召你是爲的什麼事?”
寧青穹笑嘻嘻跟他說:“還不是早就說好的那升遷之事,皇上希望我快些回去,別耽誤了正事。”
谷涵不太開心,“皇上是不是故意忘了你是個女人。”
寧青穹抱着他胳膊撒嬌說:“這孩子都在陳元晨腳底下挺過來了,可見十分頑強,怎麼會因爲他娘辛苦一下就再掉呢?是不是嘛?”
谷涵就知道寧青穹她還是不想拖了。
他目光下移,落在寧青穹柔軟纖細的腰肢上,現在這個柔軟脆弱的地方,孕育了他們的孩子。
谷涵有時候也希望寧青穹多注意一些,但他又聽大夫說懷了孕還是要多走動走動,不能老躺着安胎。寧青穹要是不去朝中戰鬥,只怕天天就是在躺椅上愉快地度過了,讓她多走幾步她都是懶得的。
谷涵猶豫了一陣子,還是點點頭:“你小心點,不要太辛苦了。”
“我知道啦!”寧青穹單翹起一隻腿歡快地撲進谷涵懷裡,又把谷涵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寧青穹的腰,讓她小心點,不要撞來撞去的。
寧青穹回覆周和璟後,皇帝便兌現了他當年讓寧青穹管科舉的諾言,單分了科舉院出來,從禮部和翰林院抽了些人給她,划走了翰林院最有實權的一項工作。寧青穹這幫人以這種方式分走了翰林院和禮部的權,自然是又豎了一些沒撈着這個機會的敵人,不過寧青穹並不在乎,想掘她祖墳的仇人都很多了,不差這點。
寧青穹坐上這科舉院院士的位置之後,會試和各地鄉試的考官就歸她組建指派了。寧青穹就投入了從未有過的熱情和激情來行使她這個位子所能動用的所有權力。
她從已經依靠錢莊進入戶部的魏姝和顏素菡那裡摳了不少錢過來,大肆規劃建立國塾,並給予軍士後代免費入學,免費提供飯食的福利,讓大量軍士後代也能跟文人一樣有機會入仕。這樣將來就有人爲他們說話了,將士也有一定機率不會再被踐踏到塵埃裡了。
同時她也規定六到九歲的貧苦人家女孩子同樣可以免費入學,中午免費管一頓飯。
寧青穹知道年齡再大就不太現實了,六到九歲的小女孩也做不了什麼事,送她們來入學還管一頓飯會有不少人家樂意,所以這暫時是效用最大花錢最省的年齡段。不可能所有女孩子都跟她、跟顏素菡、跟李婉秀她們一樣,產生想法,但是給她們一個識字的機會,給她們一個唸書的機會,總會有人想法變得不一樣,總會有人想方設法堅持下去的。
將來這樣的人多了,大家的力量也就大了嘛。
國塾裡用的當然也是寧青穹特地讓人編的她中意的教材,她中意的釋義。她的意志,她的想法,她的見解,她所想要的這個國家將來的走向,以這種方式擴散了出去,擴散給了一切都還沒有定型的孩子們。並通過她對科舉的改制和掌控,確保了下來。
有了這個實權,哪怕她現在懷着孕,想往谷涵身邊送女人的人都頓時少了一大片,或者說幾乎找不到了,因爲就算有女孩子看中了谷涵的皮相和前途,她們的家人也絕不會允許她們擅作主張給寧青穹找不痛快的。
相反的,有不少人會把他們將要科舉的年輕子侄帶到寧青穹面前溜一兩圈,知道寧青穹好美人,個個都是相貌好的年輕俊傑。竟然還有一個在她面前搔首弄姿試圖勾引分明懷着孕的寧青穹的。
寧青穹很想仰天長笑三聲,尤其想問問谷涵感想如何。
谷涵也終於升職了,不是去做清貴給皇帝當老師的侍讀侍講,而是被皇帝從翰林院扔到了吏部考功清吏司去做郎中。
儘管也有一些別有目的的人抨擊他從此污濁了,但明眼人都清楚周和璟不太愛聽翰林院的學士們講課。翰林院除了能在皇帝身邊當班的,基本就是被科舉院瓜分得沒什麼實權的職位了,又對皇上施加不了什麼影響力,現在走翰林院路線,也就是個名頭好聽了。因此谷涵這個破格提拔也很厲害了,從七品跳到了五品,從皇帝身邊的副手跳成了考功司的一把手。
就在大家都以爲他還要在考功司幹幾年的時候,沒半年,吏部的侍郎致仕,空了個缺出來,他立刻就被提拔上去做了右侍郎。
這纔是把人驚呆了。
現在他夫妻倆都是實權人士,一個管仕途,一個管功名,也沒什麼人整天想着撬谷涵的牆角或撬寧青穹的牆角了。
人事如此風雲變幻,盧鑫爲了親手抱抱孫子都金盆洗手放下一切和自己兒子和好了,鄒奕還在戶部幹得好好的,鄒經宜也依舊吃香的喝辣的,這麼多年過去了,跑倭國和南洋的人就動了回來的心思了。
倭國糧食普遍匱乏,富貴人家也習慣把一頓飯的量做成兩頓飯吃,吃得多還要被笑話的。南洋食物倒是不匱乏,可其他生活條件差,斗大的蛇蟲鼠蟻時不時就出現在視野裡嚇人啊。鄒家也好,和鄒家關係密切的人家也好,家眷們也都是養尊處優的富貴人家出來的,怎麼長期受得了這種壓抑匱乏的生活。
聽說這麼多年過去僅剩的那兩個都穩穩的,其他回去探路處理家事的人也都安然無恙,大家商議一番,就悄悄地坐船回來了。
這天天才矇矇亮,幾艘大船便吹着嗚嗚的號排隊靠了岸,只見梯子搭上,下來的不是往日的一箱箱海外私貨,而是魚貫而下的一個又一個人,男女老幼都有。當先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柱着一枝沉香柺杖擊了擊地面,他聽着腳底傳來的敦實響聲,不禁露出了滿足的微笑:“終於回來了啊,還以爲這輩子要客死異鄉了。”
“鄒老太爺如此思鄉,本官可得好好款待。”
白髮老人循聲看去,見一個年輕人含笑負手而立,面色頓時一變。
周圍的碼頭工們、其他船船員們俱都掀了身上的外罩披衣,顯出裡頭的兵服來。
時任山東知府的裕遠鏡笑吟吟拱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鄒家人本想回來謀求東山再起,誰想裕遠鏡就這樣把他們給抓了。他們逃走後,在朝中的勢力這幾年早被寧青穹和盧睿打得所剩不多,這回是坐實了他們通敵賣國的多項罪狀,男子多數斬首,女子基本充妓,孩子則發配去了。
這天下浩浩湯湯總在變換,天道至理總不會特地漏下了誰。不報者,不是真的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遠在雲貴的寧家人總算翻了案,也可以回京了。
陳元晨倒是因爲一直只是鄒經宜的外室,此次和她兩個孩子躲過了一劫,鄒經宜行刑頭一天,她還去看了他。給稍帶了酒水踐行,順便嘲笑了鄒經宜一番。
自打鄒經宜不肯休妻娶她,陳元晨就跟他鬧掰了。看完鄒經宜她又順道去看了看陳夫人。她已經很久沒來看過陳夫人了,陳夫人看到她,到底還是有些激動。她扒到監欄邊,勸陳元晨:“既然那姓鄒的賤人已經伏法,你就回去跟你爹和哥哥好好服個軟吧,別在外面受苦啊。”
陳元晨冷笑一聲:“服軟?我爲什麼要服軟?我現在在外面過得好得很。”
陳夫人愣了一愣,本能地問:“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你在外頭怎麼過啊。你爹和你哥都沒給你多少嫁妝。”
陳元晨呵呵一笑,略略低頭嫵媚地撫了撫鬢髮,微微挑了單邊眉眼看她娘:“我生得如此國色天香,怎麼會過不下去呢?”陳夫人怔了怔,嘴脣有些發抖,陳元晨笑得更得意,更嫵媚了,“說起來,還要感謝娘您呢,”她一雙彎彎柳葉兒眉微微蹙起來,“要不是您當初非要拉着我搶那個谷涵,非要告訴我那是最好的,我也到不了如今這地步呀。”
陳元晨仰頭髮出一串銀鈴兒似的笑聲,留下一個食盒,宛若醉女一般,左搖右晃,又宛若仙女一般,婀娜多姿地離開了陳夫人的視野。
從此她再未來看過陳夫人了。
後來陳夫人便瘋在了牢裡。
也就是這時候,陝晉那邊忽然傳來傳來了捷報,說是王子晤夜襲成功,射殺了敵首李俊安,方周祥所部趁機誅他兩部,又打得殘部竄逃了。這打了好幾年的戰事,終於見到了收尾的希望。那李大王聚衆聚得快,散得也好像秋風掃落葉一般快,其餘散部逃的逃,降的降,很快便不再構成威脅。
朝廷要爲將士們議功了,商議下來,操作下來,是要給王子晤定個四品,把他的一部分功勞分給李俊安死後纔去鍍金的一個文官監軍。
這名單最終是新尚書定下的,皇帝問了問他們的意見,左侍郎也沒有異議的,只有谷涵不滿意,站出來跟周和璟說:“皇上,王子晤不但立下誅拿敵首的大功,幾年前,他還是個哨探時,曾在軍餉發不下去的困難時期,單槍匹馬潛過敵陣到後方勸服他舅家幫忙墊付了軍餉,穩住了軍心。沒有王子晤,朝廷大軍很可能在那時便已潰敗了,姜氏也不會那麼賣力幫忙打仗,關鍵時刻帶領私兵前後夾擊亂賊,扭轉整個陝晉戰局。臣以爲這個四品稍低了,怕要寒了將士們的心,應該至少給個三品。”
周和璟想了想,採納了他的意見。召王子晤等一干將領進京受封。
寧青穹知道這件事後,便跟谷涵說:“好多年沒見方叔了,我想去城門口接他。”
方周祥是王子晤的直接上官,自然是和王子晤一起回來的,谷涵其實不太想她去見王子晤,便道:“還是等方叔入城安頓了再上門拜訪吧。”
寧青穹不肯:“又不是那些泛泛之交的人家。我要去接方叔。”
寧青穹堅持,谷涵也不可能真攔着不讓寧青穹見方周祥。猶豫了一陣子,纔不太開心地回她:“那到時我跟你一起去。”
他倆輕車簡從帶着一批將要受封的部衆抵京時寧青穹便扶着肚子在城門口見了他們。方周祥而今已是一員大將,舉手投足裡已經沒有從前那股隱約的灰心消沉,爽朗了許多,也威嚴了許多。他看到寧青穹和谷涵便連道幾聲好字,他走的時候寧青穹纔是他一半高,現在寧青穹已經徹底是個大人了。寧青穹氣色好,便可知谷涵也沒有虧待她,日子過得也舒心,方周祥便笑得很欣慰,“幾個月了?這怕是快生了吧?”
寧青穹抱着肚子羞澀地笑,點了點頭。“估摸就在這個月了。”
方周詳轉頭跟隨侍拿了個匣子遞給寧青穹,“給你肚子裡那小侄孫的見面禮!”寧青穹推辭不過,只好收下了,轉手遞給丫鬟。寧青穹和方周祥寒暄過後,便自然而然地也和後面幾步的王子晤打了招呼。
王子晤倒沒有小時候那胖墩墩壯呼呼的模樣了,穿着鎧甲虎虎生威的。
她和王子晤闊別經年,中間又出過那樣的事,什麼感情基礎也剩不下太多了,就算有,大抵也是歉疚居多。寧青穹會打聽王子晤怎樣了,家破人亡幼年失怙之後,他過得好不好。從軍打戰之後,他打得好不好,順不順利。
然而真的見上了,寧青穹竟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纔好,她和谷涵把他爹送上了斷頭臺,至今想來仍是歷歷在目,猶如昨日事故。總覺得什麼問候都是多餘的,甚而是不合時宜的。
大抵是怕王子晤心裡其實是恨自己的。
打過招呼之後,寧青穹便微微垂下眸去。
王子晤纔像醒過來似的,忽然笑起來:“差點忘了。”他也從身後的侍衛那拿過了一個木匣子,遞到寧青穹面前,“聽說你們倆成親的時候就備下了,一直沒機會使人送過來,寧青娘,你不會怪我送得遲吧?”
他的笑容是依稀有些好玩的模樣,已經褪去了他小時候的霸道不可一世,約莫是陝地的風沙刀血,砥礪漫塵,已經教會了他如何用一種更容易討人喜歡的模樣去讓人心生親近。
寧青穹也笑了:“不會。”
這次她沒有推辭,剛要伸手去接,一旁谷涵已經伸手幫她接了過來,笑道:“挺沉的,我給你拿着。”
醋缸。寧青穹瞄了他一眼,剛要說話,就感覺肚子突然痛起來……寧青穹一把抓住谷涵的胳膊,整個人也毫不客氣往他身上掛,“……好像要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完結章了,我終於寫完了這篇文,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