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些南方人來說,北方人天生的東南西北方位感簡直令人敬畏,也學不來,培養不出。這兩個說起來都是腦子比較好的人,居然就被卡在了北方人的東南西北上,無奈對望半天,又討論了半天太陽的方向。
寧青穹說現在的太陽應該是偏西南了,谷涵說現在的太陽該還在南邊,爭執半天,最後擡頭看了半天太陽,也看不出它照耀的方位到底是哪個方向,因爲怎麼看都還掛在頭頂上。他們倆只好矇頭隨便走,找到一戶人家的角門,問了問裡頭打盹的門房,才搞清了方位。
弄清方位後,走了大概五六個街口的樣子,寧青穹和谷涵就遇上了那夥人裡的一個混混,那人顯然是在找他們倆,看到了他們就笑了:“原來在這裡!”
他低頭摸出個哨子就要吹響,還好離得不算遠,谷涵兩個箭步衝過去就去奪那個哨子,幸好混混也不是很厲害的樣子,哨子給谷涵打落了,踢到一邊,他就要拿腰上的棍子去打穀涵,又被谷涵一把按住了棍子,兩個人爭了半天棍子,僵持不下,沒分出勝負。
寧青穹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去幫一把,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喊自己,她循聲側頭一看,見果然是沈洋幾人,立刻就激動了,指着谷涵和那混混說:“快來幫一把!”
沈洋這幾個專業人士出馬,當然是上手就把這混混解決了,扯了他自己的髮帶給他雙手反綁起來。
寧青穹看了看,拂雪她們都不在,一問之下才知道拂雪她們留在了秦風酒樓等她,沈洋幾個回來找人了。寧青穹把之前的事簡要說了說,最後道:“你們只有四個人,也不要去找那些人了,找個人帶着這個人回去報官。”
沈洋正要應下,谷涵在一邊先說了:“這個人先留着給我,回頭我帶回會館去拉他報官。你去報官不會引起重視的。”寧青穹想了想,就沒有反對,大家先去秦風酒樓吃午飯,吃完飯就讓一個護院押着混混直接送去會館。
難得跟谷涵一起出來一次,寧青穹還是不想就這麼回去的,就帶着三個護院和四個丫鬟,按原計劃跟谷涵一塊逛起了街。
兩人走着走着,拐進了一家賣首飾的店鋪。店鋪裡炭火燒得旺,進去寧青穹就覺得熱了,便取了斗篷給拂雪抱着,同谷涵一塊在櫃檯前看起來。
那夥計看她衣着料子,便想引他們入內觀看高檔貨,給寧青穹一口回絕了,這家店燒的是銀霜炭,規格本就高一些,谷涵多半是買不起裡頭的東西,寧青穹也不想讓他覺得壓力大。那夥計多少是有點狗眼看人低,一看寧青穹是這個態度,便當她是外頭光鮮之輩了,一聲不吭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外面櫃檯上的多是些尋常金啊銀啊的東西,還有些南邊來的時新絹花紗花,寧青穹自己就是南邊來的,後者對她自然沒什麼吸引力,前者造型在寧青穹看來大多又流俗了些,這些頭上的花樣便是看不上眼了。
只有手腕上的珠串和臂釧來去總是那些花樣,倒還是能看看。寧青穹囫圇看了看,目光落在了一隻黑曜石臂釧上,谷涵看她有落點了,就讓夥計拿了那隻臂釧出來看。這是一隻雕了纏枝石榴的兩圈半臂釧,沒有開光沒有彩眼紋,價格也不算很高。做工是精細的,雕刻清晰生動環環相扣,打磨得細緻光滑,寧青穹在內壁上摸了一圈,沒有摸到讓手指不適的地方。
她心裡就有點想要了,覺得無論是花紋還是這純純的顏色都跟那件石榴紅的半臂很搭,若是裡頭配素白長袖短衣,穿石榴紅半臂,半臂和長袖交界地方戴個黑曜石的臂釧,紅白黑三色就搶眼古樸又好看了。
寧青穹摸着臂釧想象了一下,低頭動了動臂釧上的機關看了看它最窄能收成什麼樣,就覺得很合適了,戴在自己手上不會掉下來。
寧青穹就摸着臂釧笑嘻嘻看向谷涵。
谷涵如何是看不出寧青穹的心思,她眼睛一溜他就猜到了,便低頭看了看標價,掏了錢袋出來買下了。這時候裡間通向外間的簾子忽然一掀,只聽一個姑娘好似情意綿綿地說:“表哥這支百蝶戲花鏤銀珠花可真好看,謝謝表哥!”說話間一個眼眸如水的姑娘就轉了出來,緊跟着趙元彥也轉了出來。
“表妹喜歡就好。”趙元彥說着話,一眼就看到了寧青穹,他腳步一頓,就丟下他那水一般的表妹有些激動地走了過來:“寧姑娘!”
寧青穹心中翻個白眼,正要給夥計使眼色讓他快點裝盒走人,忽然看到簾子又掀了一下,一個她厭惡的婦人聲音也跟着響了起來:“玉兒同你表哥客氣什麼,你要是還有喜歡的,就讓你表哥給你你多買幾支。”那姑娘柔柔地叫了一聲姨媽,低聲道,“玉兒最喜歡錶哥挑的這支。”一邊說着話,刻意加重了‘表哥挑的’四字,一邊意味不明地看了寧青穹一眼。
寧青穹無語地看回去。
她也懶理他們,只跟夥計說:“快裝起來吧,我們要走了。”那夥計應了一聲,就拿了盒子出來,放到櫃檯上要裝,趙元彥已經幾步走了過來,焦急地跟寧青穹解釋起來:“寧姑娘,我只是陪我娘出來逛街,表妹是捎帶的。”
寧青穹心想,你捎不捎帶表妹跟她有什麼關係,說得好像她在意一樣,太無恥了,這不是離間她和谷涵的關係嗎?她無限鄙視地瞥了一眼趙元彥,又去催店家手腳麻利點。趙元彥的目光也隨她落到了那個臂釧上,緊接着他就看了看空出來那一格的標價,就有些好笑的看了谷涵一眼,說道:“寧姑娘,十六兩的東西如何配得上你?你不如隨我去裡間挑挑,裡頭那些方是與寧姑娘相匹配之物。”說着又有些好笑,又有些鄙視的看了谷涵一眼。
寧青穹微微沉下臉,纔要回話,趙夫人就生怕兒子被勾走一樣就跟她外甥女說起了話:“玉兒,姨媽跟你說,有些人啊,自己出身不好,就想着勾搭上大家之子,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這幾個月不見的,看樣子是眼看大家之子無望,就又勾搭上一個寒門士子了,要我說,這等水性楊花下賤坯子,是連寒門士子也配不上的。還是趁早踹了吧,免得將來來不及。”
寧青穹也是給她氣笑了,正要擼袖子上陣,谷涵就先低頭看了看她,笑着問:“這就是那個趙夫人吧?果然名不虛傳,兒子的一身毛病看來都得自他母親的真傳。”
寧青穹暫時猜不出谷涵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不過這不妨礙她配合谷涵,便笑道:“當然是娘先有病,兒子纔會有病,若是趙大人有病,他如何當的上這個尚書?”
谷涵繼續笑,揚聲跟趙夫人說:“既然在這兒碰上趙夫人了,有件事我還是有必要澄清一下,我與寧姑娘已經做了四年鄰居,去歲中秋就已經說好等我今科會試考完就要擇日定親。我也不知道趙元彥是如何跟你說的,讓你覺得是寧姑娘纏着他,今日這情形你也看到了,分明是你兒子趙元彥非要纏着寧姑娘。我知道對趙夫人來說你兒子趙元彥是寶貝兒子,但對寧姑娘來說你兒子也就是根路邊草一樣的,你真想要寧姑娘跟你兒子不再有瓜葛,不如先教育教育你兒子不要看到寧姑娘就湊上來?”
趙夫人給他說的臉面掛不住,當即怒道:“你是誰?你就知道你身邊站着的心裡頭如何想了?我好心提醒你,你還不領情,真是好心沒好報!我勸你還是看好你這天天與不少士子勾連的寧姑娘吧!”她又鄙夷地看了夥計手裡的臂釧一眼,“果然是什麼鍋配個什麼蓋,某些聲名狼藉之徒也只配個十六兩的臂釧和個寒門士子了。”
寧青穹冷笑了一聲,揚聲問:“攜霧啊,我怎麼看着趙夫人身邊那姑娘頭上的珠花有點眼熟?”
攜霧立刻是站出來,微微前傾了一點身子作出仔細查看那姑娘珠花的樣子,笑着回道:“姑娘,那隻百蝶戲花珠花不是源豐閣去年春季樣式的仿品嗎?奴婢記得源豐閣的正品您就戴了六七次就丟箱底了,這趙家好像很是財大氣粗的樣子,怎麼連源豐閣的限量款都不知道呢?”
寧青穹微微一笑,取了帕子攥手裡玩,單邊身子往櫃檯上靠了靠,悠哉哉說:“我說怎麼看着有點眼熟呢,原來是戴膩了的東西。”
那叫玉兒的姑娘面色立時漲得通紅,趙元彥臉色有點不好看,趙夫人臉上更是直接掛不住了。源豐閣在南邊分鋪遍地,在北邊兒據說是得罪了誰,根本不開過來的,他家的樣式又特別別緻一些,北邊兒便有不少大喇喇仿製的。這家店鋪也是如此,還是仿得精美有質量保障的,她作爲一個南邊審美的夫人,就很喜歡這家。
趙夫人當然知道寧青穹算是有點小錢,但也不知道寧青穹靠那押題能富到買得起源豐閣限量的程度,只當是寧青穹和丫鬟聯合起來吹牛,當下也是冷笑:“說是壓箱底,誰知道真假?我們只看到那個自吹自擂的寧姑娘拿只十六兩的臂釧當寶。”
趙元彥還是知道一些寧青穹押題的底細,甚至於他就是看過寧青穹戴,才鬼使神差地給他表妹挑了這一支,這時喊了一聲:“娘!”
趙夫人心中氣悶,恨兒子這時候了還要念着寧青穹的臉面。
到了這時候,寧青穹心中已經覺得很是好笑了,這些世族大家的夫人,口裡說的自己是如何如何尊貴的百年世家,覺得哪家的姑娘給她兒子看上都是別有目的,說到底,還是逃不出一個俗氣的錢字。她估摸這趙夫人最大的痛點應該是在仗勢欺人四字上,錢財於她雖然沒那麼重要,那也不是一點不重要,因爲眼光必須是錢財培養出來的,藉此下下她面子,也能讓她痛一陣子了。
寧青穹興趣缺缺的看了攜霧一眼:“你進去挑幾支珠花。”
攜霧應了一聲,也不多問,不一會兒就從裡面捧了五支珠花出來,大聲道:“姑娘,這店裡最貴的五隻都拿了,不過奴婢覺得都不夠好看,都是去歲源豐閣的仿品。”
寧青穹嗯了一聲:“結賬。拿去隔壁那個銀鋪融成金銀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