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後回想起這一次分別,會忍不住笑,不過一次分別而已,也值得那樣難過!在這個光怪陸離的現代社會,分別和相見隨時上演。半年多後他去英國,一去就是五年,兩年多後她去美國,也是一去就兩年半。度過想忘不能忘的艱難時光,走過聚少離多的悠悠歲月,分別不知何時就成了家常便飯,有時候他心疼她不讓她送,有時候他有事要忙沒空送她,也都成尋常。
但不管他們怎麼變化,世事怎樣變遷,也不管經歷過多少事,每一次分別後,他們依舊會思念彼此。那思念像一根絲線,能延展到很長很長,到最後總要牽着他們找到彼此。
褚非煙回到學校,校園裡遇見林嘉聲和江伊涵一起,林嘉聲微微笑着,江伊涵仰頭望着他,漂亮的眼睛裡流光溢彩。
褚非煙自然知道避開才叫識趣,卻是沒來得及,林嘉聲還是看到了她。他笑容滯了一滯,極快地又恢復自然,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這樣疏離的方式,褚非煙也已習慣。江伊涵則笑得甜美,還關切地說:“非煙,聽說你病了,好些沒有?”
“已經好了。謝謝。”褚非煙禮貌而疏離地笑着,與他們錯身而過。
這樣很好。褚非煙想,冥冥中或許這就是命運,她到底還是愛袁沐,江伊涵到底還是得償所願。只是苦了林嘉聲,曾經一度,錯付了一腔感情。
如是想着走進宿舍樓,走進窄窄的樓梯。除了早午上課前的高峰期,這道樓梯通常都很安靜,褚非煙聽見自己小皮靴的聲音輕輕踏響水泥地面。身後程淺的聲音喚道:“非煙。”
褚非煙回身笑。程淺道:“不是約會去了?怎麼回來了?”
“他回去了。”
“回去了?”
“嗯。”
“我說這麼沒情沒緒的,原是哥哥走了呀。”
“死丫頭,盡學別人貧嘴。”褚非煙罵。
程淺笑了笑,轉問道:“非煙,你是真的喜歡他,是麼?”
褚非煙沒說話。但程淺已經明白。她說:“暑假的時候,你就那樣走了,等到開學回來,你和嘉聲就成了那個樣子。我從來也沒聽你有過半句怨尤。老實說非煙,你對林嘉聲,真的就沒有怨麼?”
褚非煙搖頭:“最初是難過的,可是後來認真想,卻也無從怨起,若論起來,我真的沒付出什麼,反倒一直是他付出更多。”
“那麼……”程淺看向褚非煙,“到今天,你還願意相信什麼?相信他是有難言之隱、不得已?還是相信他是真的喜歡江伊涵?”
褚非煙沉吟片刻,說:“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我想也想不明白,所以只好不去想。”
程淺微微仰了頭,笑得有些虛空。
就在前天,袁沐回來的那天,晚上程淺接到林嘉聲的電話,他說:“程淺,我心情不好,你來陪我喝杯酒吧。”
林嘉聲在學校旁邊的酒吧裡,很快喝至醉眼迷離,程淺過去拉他,說:“不喝了,嘉聲,我送你回去。”
林嘉聲搖
搖晃晃站起來,手指撫上程淺的臉頰,程淺下意識偏了偏頭,卻沒有真的躲開,他喃喃說:“非煙,你恨我嗎?”
程淺心裡一顫,卻不能回答他。
他的淚水便流下來:“我心裡痛,你知道嗎?沒辦法不想你,想你時都會很痛很痛?我怕是要死了,是不是?”
程淺握住他的顫抖的手,問出一直想問的問題:“那爲什麼還要選擇江伊涵?”
他微微別過視線,眼底是那麼深的痛楚,半晌才喃喃道:“我不能說,非煙,我不能告訴你,她被糟蹋了,她是我的責任……”
程淺的手一抖,鬆開他的手,又下意識反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再說,她自己的淚水卻滾落下來。
那時候程淺又有多痛,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命運一點點地都亂了,不知道該去怪誰。
可是到這一刻,程淺發現她還是沒有力氣將真相說出來。褚非煙不怨,那便讓她不要怨吧。怨了又有何益?人這一生能擁有的本就不多,能抓住的纔是重要的吧?
於是程淺說:“非煙,當初我是那麼希望你和嘉聲在一起,是因爲我覺得,他優秀,人品好,長得好看,對你又真心。後來他背叛,我也是怎麼都不相信。氣他不知道好歹,爲你不平。又總覺得是有什麼誤會,或者他有什麼難言之隱。覺得你們還是有機會互相諒解,走到一起。可現在看來,是真的沒機會了。是他福淺。”
樓梯走到了盡頭,褚非煙卻停了腳步,望着程淺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程淺怔了一怔,輕輕搖頭:“沒有,我能知道什麼?我只是一路看着林嘉聲喜歡着你,看着你們走在一起又毫無預兆地分開。這件事,我跟你一樣不能理解罷了。”
褚非煙又怔了一會兒,終是笑了:“不是誰福淺。若論感情,是我對他不起,也是我們的緣分只有這麼多。他和江伊涵,現下不是很好麼?”
“看起來是好,可實際上好不好,他自己知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程淺……”
“罷了。”程淺笑,“既然你是真的很喜歡你這個哥哥,那就好好的。我雖與他僅有幾面之緣,也知道這樣的男子,尊貴天成,實是世所少有。至於林嘉聲……”她頓一頓,“今日是我不對,以後再不提他了。”
“程淺,”褚非煙忍不住擁抱她,由衷說:“謝謝。”
暮色四起時,褚非煙接到袁沐的第一個越洋電話,他說:“飛機着陸。報平安。”
離別時並不曾約定會保持聯絡。所以褚非煙在接到電話時,有些意外,既而是歡喜得有些語拙,半天才問他:“那邊天氣……好麼?”
袁沐說:“好,很好的天氣,晴而冷,天空很乾淨。我擔心你的身體,若不舒服要及時去看醫生,知不知道?”
“我沒事。”褚非煙說,“我心情好,哪兒哪兒都舒服,你不要擔心。”
日子看起來還如從前一樣,什麼都沒變,卻又有什麼已經變了。她們都說袁
沐長得太好看,氣質好得過分。這些話,褚非煙可以微笑着聽。也可以放任自己思念他,吃飯時,上課時,走在路上,躺在牀上,擡頭低頭間能看見他的笑容,呼吸沉默間也能聽到他聲音。那種感覺,無法用言語表達。看書倦了時,鉛筆在筆記本上隨手勾勒,便勾勒出他的面孔,也會忍不住笑出來。
最開心的還是每天都能接到袁沐的電話。他通常每天七八點鐘會打一次電話,她算算時差,這裡在七八點,在袁沐那裡正是十一二點鐘,該休息的時間。她並不貪心,他們每次的通話都不長,短時就幾句話,長了也不過十幾分鍾,但每次說再見的時候,也一樣能感覺到彼此的不捨。
週二週四晚上褚非煙要上選修課到八點半,那日袁沐的電話還是在七多時打來,褚非煙只好按掉,然後給他發短信,告訴他自己在上課,讓他先休息。結果將近九點鐘,袁沐還是打來電話。她說:“你怎麼還不睡?”他答:“睡不着,想聽你說晚安。”那一瞬褚非煙明白,幸福其實就是睡前的一句晚安,就那麼簡單。
次日打電話時褚非煙對袁沐說,以後週二週四就不打電話了,她會發短信給他說晚安。
袁沐笑:“你真當我這麼矯情?沒有晚安就睡不着,不過是昨夜太想你。別放在心上,以後你上課就不打電話了,或者我換個時間打。”
以後的週二週四,他們通常就用發短信代替打電話,短信也很簡短。
“吃飯時見到一箇中國女孩,笑容很淡,想到你。”
“今天上課講芭蕾舞劇,又看了一遍天鵝湖,真好看。你在俄羅斯看過現場吧?是不是現場更美?”
“今日去開會,晚上順道看了場演出,不是天鵝湖,可是也很好看。遺憾是你不在。”
“今天在圖書館上自習,一對情侶坐我前面,不好好看書,盡搞小動作,還低聲說話嬉笑,好討厭。若是你一定不會。”
“我自然,回去就陪你上自習。”
“還是不要,你若在,我一定不能沒法專心看書。”
……
袁沐離開的第二週,褚非煙收到一個國際快件,打開層層的包裝,裡面是什襲珍藏的一本CD,封面上是異常俊美的年輕歌手,雖不及袁沐五官的精緻,可那脣角勾起的弧度,幾乎比袁沐還要妖冶迷人,又透着和袁沐不相上下的那種冷豔神秘氣質。
他叫VITAS。
袁沐左手書寫的字箋,字跡舒展雋逸,說的是:“如你所言,這個國度出極品,這算一個。有機會帶你聽他的演唱會。不過不許花癡。”
褚非煙笑着親親字箋,喃喃:“只對你一人花癡。”
她知道,她遇見袁沐,是她生命裡的可遇而不可求。
她一日日更加深愛,彼此的這種靈魂相知。
再過兩週,備考緊張起來,各科免不了都要背一些東西,尤其是那些政治類課程,一堆理論教條,不能再煩人。不過想着考完了也就到了袁沐回來的日子了,心情就好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