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噗通的一聲響,是走在臺階上的林嘉聲,欲轉身時一腳踩空、又滑了一下跌倒在地上——所發出的。
袁沐一隻手根本無力控制她兩隻手的亂扯,只得放過她。
女孩呼吸未穩,嬌脣嫣紅欲滴,美目含怒帶羞。袁沐看在眼裡,竟也惡趣味爆發地覺得頗有成就感,莫名地說了句挺賤的話:“又不是第一次,你羞什麼?”
這句話成功地又勾起了褚非煙心裡的惱意,別過頭去,便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人。
林嘉聲定定地望着她,陰着面孔,眸中是難以言喻的痛色。
褚非煙用她努力找回的神識在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一向矜持的袁沐會在這種地方吻她,爲什麼林嘉聲要這樣看着她。
然後她意識到,袁沐他,分明是故意。
真是幼稚得夠顛覆。
在路另一側,褚非煙視線未及的地方,一個穿着闊腿牛仔褲的女生溜邊兒走過,使勁按捺着心裡的激動,向着路盡頭小超市的方向去了。
這女生叫韓婧,跟程淺同宿舍,很不幸地又是個沒心沒肺加八卦的主兒。[第一章寫到的人物,之後再沒出現過,估計都想不起來了。]
林嘉聲以手支地爬起,終是什麼也沒說,默默走開。只有臉色的陰沉,說明他很不好。
褚非煙只覺得心裡紛亂,回眸,正對上袁沐的眼睛。
那雙漂亮的鳳眸,研究般地盯着她看,卻也不說話。
雪靜靜飄落,他長長的睫毛上掛着幾片晶瑩,輕盈剔透,烘托出他氣質裡一貫的冷。褚非煙覺得這樣的袁沐讓她無從把捉,就那樣看着他,惱固然還是惱的,可其實也覺得茫然、委屈,難過。
可當她這樣看着他時,袁沐的眼睛眯起,眼神攏了幾分迷離不明,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發,拂落她頭頂的片片落雪。這樣的溫柔與沉默讓她眉心微微鎖起。而他則將手指滑下來勾起她的下巴,慢悠悠問:“告訴我,你是不是生氣?”
這個動作徹底激怒了褚非煙。她一把拍開他的手,轉身跑開。
雖然是這樣,她其實潛意識裡還在盼望他會叫住她,希望他追上來拉住她。可是沒有,在她走上那三級臺階時,聽見他一貫冷淡的聲音帶了一絲嘲弄說:“可笑,你在氣什麼?”
她的腳步在臺階上滯了一滯。天地安靜,身後卻再沒聲音。她一氣,擡步跨上最後一級臺階,一轉身跑進了樓裡。
袁沐怔一怔,搖頭苦笑。不願說,但不代表不在意。一次巧合,兩次巧合,都沒關係,那這樣的對望又是爲何?他做出那樣痛苦的神色又是給誰看?你這樣茫然地眼神,又是爲何?
楚紫凝一襲時尚的毛領外套,窈窈窕窕站在雪裡,笑道:“我說是個怎樣女子呢,原來是個小姑娘,倒真是美,不過即便是個小姑娘,卻也不好搞定啊。”
袁沐眉一皺:“你怎麼來了?”
“巧了唄。”楚紫凝嬌笑,“這要是瓊瑤劇,也算是個高|朝了,是吧?”
“差得遠呢。”袁沐冷笑,轉身往外走。
褚非煙在樓道里停了腳步,呆站半天,只覺得這短短的時間裡一時悲一時喜,情緒反反覆覆,到最後也不知道究竟在悲什麼喜什麼。可是在冷清寂靜裡,本能地還是渴望他的溫暖。
轉身重又跑出去,卻只是看到漫天的雪裡,一些凌亂的腳印。
他走了。她愛的,卻又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去愛的,驕傲又冷清的他。
突然想,到底是誰生氣了?
再走進樓梯時,褚非煙的淚水流下來。
她等了他兩個月,他回來了。久別重逢,心心念念盼來的重逢。可是這樣就鬧僵了,卻又不知道爲了什麼。
當他吻她,她下意識地去迎合他,她只希望那是因爲愛。而不是別的任何其他。
可實際上,他在掌控,她在惶恐。
宿舍裡沒有人。蘇夏這時候該是已上了火車了,林赫應該也到了火車站,秦心語不知去了哪裡。褚非煙脫了外套,拉開一點兒帳子坐在牀上,越想越覺得委屈,淚水靜靜地流。
砰砰砰砰兩下一頓的敲門聲,不輕不。
褚非煙擡眸,腦子遲遲鈍鈍地反應,呃,這聲音該是……程淺。
門沒鎖,程淺已然推門進來。
一眼看到那水汪汪的眼睛梨花帶雨的臉,程淺倒吃了一驚。
把新一期的《MGHOME》雜誌擱在她桌上,程淺走過去坐在她身邊,皺眉說:“這是怎麼了?哭成這樣?”
除非煙用手背抹眼睛,笑着說沒事,淚水卻還是往外流。
程淺拍拍她,又試探着問:“不是跟你爸爸吃飯去了麼?難道是你爸爸罵你了?”心裡想着也不該啊,這樣懂事得體的姑娘,哪個父親捨得罵?又不像自己,最近不知怎麼回事,即便之前想得好好的,不任性,不任性,可一聽父母說那些陳舊固執的教條,總還是忍不住頂嘴,總要弄得不歡而散才行。
褚非煙吸吸鼻子:“沒有。我爸纔不罵我。”
“那是怎麼了?”
“沒事。”
“號外號外!”韓婧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聲音傳進來,接着嘭的一聲,半掩的門被撞得大開。
韓婧一手拿着酸奶一手拿着麪包和餅乾站在門口,興奮轉作驚訝道:“咦,程淺在這兒?”
程淺說:“廢話,你眼睛不是看到了?什麼事又咋咋呼呼?”
這一提韓婧立刻又興奮回來:“哇哈哈,大新聞,香豔奔放的大新聞。有人在樓下熱吻,熱吻誒。傳說中的王子,目測……”說話間手舞足蹈往裡走,待看清坐在程淺身側被程淺遮了半個身子又被牀帳遮了半個身子的人,正是褚非煙,頓時啞了聲。
程淺皺眉:“瘋瘋顛顛。有正事沒?”
“非,非煙,你怎麼……回來了?”韓婧遲疑着,小步捱過去。
程淺一把扯住韓婧衣服:“等等,你說什麼。誰熱……”
韓婧用拿着酸奶的手指
指褚非煙:“她啊,可是,怎麼哭了?激動的麼?”
程淺揪着韓婧的袖子:“你給我說清楚。”
褚非煙臉都黑了,怒道:“你才激動的。”
韓婧急:“啊啊,我說清楚了啊,大帥哥……我是激動啊,我好激動,嗷嗷……非煙,我崇拜你。”
程淺有些無奈,看看韓婧又看看褚非煙,心說,哭成這樣,不像是激動的啊。
褚非煙被兩個人盯着研究,急得淚水又流出來:“不是,是他……他強吻。”
程淺一驚,怔了半天,險些笑出來。
“哇哈哈……”韓婧已經笑翻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也要強吻。”
程淺推開韓婧,使勁忍着笑,扯了張紙巾給褚非煙,開解道:“瞧瞧你,又不是十四五歲不曉世事的小姑娘。不過是這樣正常的事,怎麼倒比我還保守了?”心下卻暗想,上次回來廝守了兩天,分別又再見,卻到現在才吻她,其實算得很君子了吧?而且第一次嘛,充其量也就是蜻蜓點水。呃……不對,是熱吻。還是不對,第一次怎麼可能熱吻呢?韓婧的話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信!
[PS:程淺同學,你太高估袁三少的君子之風了!也太低估非煙同學的承受能力了!]
褚非煙話出口已然後悔,又分辨道:“不是……”卻又說不清。她覺得今天歲星犯衝,哪兒哪兒都不對。
“那是哪樣啊?你們都分別兩個月了,人家思念心切,見了你難免情不自禁,你至於哭成這樣嗎?”戀人間那點兒心思說簡單也簡單,說微妙也微妙。程淺橫豎也搞不清是怎麼回事了,看褚非煙哭得額頭鼻尖都沁了細汗,無奈之下,只好又順着她道:“好了好了,都是袁沐不好,還哥哥呢?原來是這等樣人,俗話怎麼說來着,知人知面不知心。”
韓婧聽話風不對,急的百爪撓心:“不是不是啊,目測極帥極帥的……”
“再帥也是色慾薰心,這樣不檢點,就只會急慌慌地佔人便宜。……”
褚非煙越聽越覺得不對,再罵下去,袁沐成了人面獸心的禽獸了,又急起來:“你別罵了,他沒有。”
程淺看她肯反來護着袁沐,鬆了口氣,忍笑道:“好了,別哭了,多正常的事兒啊。我可真沒想到你一城裡長大的姑娘,快二十歲了還能這麼保守。”
褚非煙第一次被程淺數落,確切說,是第一次被同齡人數落,着實是無論如何也說不清了。
可是心裡的委屈,倒真的消散了些。
直到衝了澡躺在牀上,褚非煙才總算想明白,其實所有委屈的源頭,只是因爲楚紫凝的那個賭注,還有那句別有意味的話:“你真敢信啊!”
如果袁沐要回英國,她沒把握能叫他不走。
可她真的,不捨得。
她其實是心思極敏感的女孩子,有些事心裡太在意,又不願說出來,藏在心裡,其實也有找不到出路的時候。
鄭立卿說她是最能看得開的,那也要分什麼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