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非煙回到家的時候,七月已是過了大半,父親的生日也已過了。庭院裡的紫薇花開得正好,杜鵑和梔子卻是快要謝了。
衣物什麼的家裡都有。褚非煙第二天打電話給程淺,只拜託她幫忙寄了幾本書回家,因爲那幾本書是多年前出版,現在要買也不易買到,而褚非煙只是想看。
跟高中時候的同學聚了一回,剩下的時間基本上都窩在家裡,看幾頁書,描幾頁水墨,練練從前學的那些舞步,又或者陪母親茶茶花,陪父親下下棋,再或者試着調製兩杯咖啡,日子過得如水般平淡。
只是一日日更加思念袁沐。
雖說是思念,卻也伴着濃濃的惆悵。機場一別之後,除卻袁沐給她留在酒店的衣物和字箋,他就再不曾與她聯絡。他總是出現得突然,又消失得徹底。是以她的感情總落不到實處。
她想他雖然對所有人都懷着善意,他自己的感情實是極淡極淡,可是又無法想通他和楚紫凝又是怎麼一回事,因爲不清楚他們到底經歷過什麼。
那張碟片被褚非煙聽了很多遍,他留下的字箋看了許多遍,那些回憶也咀嚼了許多遍,只是越到後來越覺得幾分真實幾分虛幻,分辨不清。
有時候提了一管筆想要描摹他的樣子,卻總也描不真切,氣質上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只好撕掉了丟進字紙簍,如此描了撕撕了描,也不知描過多少張,權當打發無聊的假期。
有一日司徒瀚給褚非煙打電話,問她想不想學探戈,他表哥組織了一個俱樂部,在自家健身房裡闢出間舞館,請了兩個跳探戈的老師,召集了一些有舞蹈基礎又確實喜歡舞蹈的年輕人去學,一期七天,每天兩個小時,每人每期學費一千四百塊,其實就是大家高興。
褚非煙小時候學的是民族舞,國標舞的幾種舞步雖然都會一些,卻都只會些皮毛,跳得並不好。她想探戈跳起來還是很美的,就去跟着跳了兩期,每次都固定地跟司徒瀚做舞伴。司徒瀚的身高跟袁沐相似,也是長身玉立的那種,隨便往哪裡一站也是帥氣得顯眼的,只是比起袁沐還是遜色幾分。
那些音樂都很美,讓人想起那個熱愛舞蹈又熱愛足球的國度,有時候褚非煙隨着音樂跳着跳着就有種幻覺,
想着握着她手攬着她腰身的是袁沐,那該是什麼感覺。
可是袁沐,他大概跳不了探戈。
學了兩期就又是半個月過去了。司徒瀚還想讓褚非煙再跟一期,她自己卻不願意學了。司徒瀚苦惱地說:“你這時候叫我換舞伴,感覺真是不好。”
褚非煙若有深意地笑笑。另有個女孩一直想跟司徒瀚做舞伴呢,她可是早看出來了。
當晚兩人一起吃飯,從舞館出來往東走半條街,新開了家臺灣餐廳,環境菜色都不錯。褚非煙的心情不壞,便也少喝了些酒。出來後看着這個城市,街燈行人,浮世繁華,她心裡浮出絲絲縷縷的憂傷。
那天夜裡褚非煙又做了噩夢,夢見車禍現場,人飛起又落下,像一隻折了翼的鳥兒,血色瀰漫。她恍惚覺得那人是袁沐,幼時的袁沐。
驚醒後她在黑暗裡呆坐很久,似乎意識到小時候的夢和現在的夢、以及不久前在學校做的那個夢,全都很像,連車禍現場都很像,那條街的環境也很像。
接下來連着三日褚非煙日日外出,或坐車或走路,串遍了K市的每一條街巷,卻發現夢裡的那條街,跟K市的任何一條街都不像。
可爲什麼會反覆做那個夢?那人又怎可能是袁沐。她認識他,分明也就是不久前的事。
爲了忘記那個夢褚非煙又去了舞館,卻發現司徒瀚已經有了新的舞伴,那女孩比她矮了將近半個頭,兩個人配合得也很好。
原來似乎很喜歡司徒瀚的那個女孩卻不在。
褚非煙看了一會兒正要離開,老師卻宣佈休息了,她匆匆離開,卻在剛出門時聽到一個聲音喊:“褚非煙。”
褚非煙回頭,看到那舞蹈老師——凌霄。凌霄身後是司徒瀚。
凌霄說:“你跳得很好,爲什麼不再來了?”
褚非煙笑着搖搖頭:“我快開學了。想休息幾日。”
“跳舞不是最好的休息和放鬆麼?”凌霄聳聳肩。
“可是探戈很難跳,我並不覺得能放鬆。”
司徒瀚從凌霄身後走過來,拉過褚非煙說:“你既來了,便跟着跳半場吧。”
褚非煙正要拒絕,凌霄卻先一步接過話頭說:“對呀,明子
下半場有事,回去了,剛好你來跟我搭檔。”他說的明子是另一個老師,鬱明子,也是凌霄的未婚妻,一個乾淨秀麗的女子。
褚非煙有些受寵若驚。司徒瀚卻不由分說拉着她進了舞館。
凌霄教的是新的舞步,好在她領悟力好,加上凌霄的指令清晰,她看一遍演示之後也能跟凌霄配合得不錯。
凌霄其實比司徒瀚要矮些,可他畢竟是拿過國標舞大獎的人,跳舞的感覺確實很好。
本來當天課程結束後,凌霄還開玩笑地說:“開學之前你還繼續來跳吧,我不收你學費。”可她第二天就買了機票返京了。
程淺見到她很是高興,說:“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當晚程淺請褚非煙吃飯,在隕石餐廳吃意大利麪,整個廳裡一共坐了不到十個客人,很安靜。
得知程淺在MG做得很好,褚非煙也很高興。
程淺說:“剛好,我明日該休息了。你陪我去買身衣裳吧。整個MG就我土得像外星人。”
褚非煙笑:“你怎麼知道外星人是土的?”
“那像原始人,好了吧?”
“原始人穿獸皮和樹葉,拿到現在的話說不定還很時尚。”
“那你穿給我看看,好看的話我給你做一期專題。”
“你都能做專題啦?”
“沒有。”程淺有些沮喪地搖頭,“我依舊是個打雜的。”
褚非煙拍怕程淺的肩膀:“打雜也不壞,慢慢來。”
“那明天……”
“明天我有事,怕是陪不了你。”
褚非煙查了兩天的資料,最後查出來,星諾意式餐廳門前的那條路,在大約十六七年前是那個樣子的。
跟她夢到的很像很像。
這個結論讓褚非煙百思不得其解。若沒有記錯的話,她在上大學之前未曾來過北京。
這些年每逢假期也時常出去旅遊,可是西部東部,海南三亞,甚至日本新加坡都去過了,她卻唯獨未曾來過北京。
她不是沒提過,卻每次都被父母以不同的理由拒絕了。
難道她其實來過,卻不記得了?
真的半點兒印象也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