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褚非煙在院中隨意走了走,瞅了一遍滿院的蕭條花木,賞了一回紅梅與白梅。不覺又有些獵心復萌,想要潑墨作畫的心境。
倒不是要效先前的文人風雅,只是這梅花盛開的景緻,委實極美。
蓮青走來說:“非煙小姐,爺爺叫你回屋去,說外頭呆久了怕要受寒。”
褚非煙應着,移步回屋。
只見老人坐在太師椅上,戴了老花鏡在看報紙。蓮青紫綃他們都各自去忙,偌大的一個廳堂空空蕩蕩,只餘老人冷清清一道身影,安靜裡偶爾響過報紙翻動的聲音。
人生晚境,幾分寂寥。無論貧富貴賤,大抵皆是如此。
褚非煙走過去,輕聲喚了聲“爺爺”。她想起在去杭州的飛機上,袁沐曾跟她講,五年前袁爺爺卸了所有公司的責任,和袁奶奶搬到山裡住。起初奶奶還十分不習慣,總說沒城裡方便。可僅僅一年多後,她便患了十分棘手的病。爲了就醫方便,爺爺又和她搬回市裡的宅子。治療的那段時間,奶奶卻又日日想念山裡。之後的日子,雖然有國內最好的治療,奶奶還是一日日病入沉痾,又過了一年,竟而撒手人寰了。自那之後,爺爺就獨自一人重新搬回了山裡。再未回城住過。
褚非煙便想,縱然有着最優越的生活條件,袁爺爺一個人的日子,也是寂寞的吧!所以他一開始建造這座宅子時,便規劃了前後兩進院子,建了兩棟樓,大大小小十幾間房,給每一個孩子都佈置了自己獨立的房間,就是盼着他們能時時來住上一住,當是繁忙工作間隙裡的度假也好。
此時,老人放下報紙,指指旁邊的椅子說:“坐吧孩子。”
褚非煙坐在椅子上,託了腮說:“爺爺,袁沐哥哥沒去俄羅斯的時候,時常會來陪您麼?”
“這兩年啊,委實是沐兒來得最多。渭兒爲了公司的事忙得很,影兒也是個靜不下來的性子,只有沐兒這孩子,性格比他哥哥姐姐都沉靜些,有空時願意陪我下兩盤棋。”
“那兩年前呢?”
“兩年前啊。沐兒高中時是在英國。”
“呃,我倒忘了,袁沐哥哥說過的。”
“其實那幾年,他們也輾轉得是辛苦。不知沐兒跟你說起過沒有,我的兩個兒子讀書時都學建築設計,沐兒的父親天分更高些,所以後來我把公司傳給了渭兒的父親,叫沐兒的父親專心從事專業。這樣一來,沐兒的父親畢業後就一直在大學教書。沐兒初三那年,他父親就接受了英國J大的教職,因照顧到沐兒的學業,隻身前去了。一年後,沐兒初中畢業,才同母親一道移往英國。”
“那怎麼袁沐哥哥又回來了呢?”對於這件事,褚非煙一直覺得不解。
“這個啊,我也不甚清楚。他們一家三口都移居英國後,只穩定了一年,沐兒的奶奶就染了病。那之後,這一家就不停地兩地輾轉,雖說家裡不缺下人服侍,他們回來也無益於沐兒奶奶的病情好轉,可是於情於理,不叫他們來他們也是不肯。沐兒讀書耽擱不得,卻也是一放假就往國內飛。沐兒高中畢業那年,他奶奶已經過世,當時沐兒突然說要回國讀大學。大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袁家在教育孩子上向來民主,看他意念堅決,便也沒有強行阻止,便由着他考回來了。”
“呃。”褚非煙託着腮,也還是不解。
“你以後若有機會,可以試着問問他。”
那也得有機會才行。褚非煙想了想,用一種比較保守的方式問:“那袁沐哥哥這兩年做的事情,爺爺都是知道的麼?”
“你是指什麼事情?”
“比如說,他去談了安吉的竹材收購生意,之後去了川西的孤兒院。又比如說……”褚非煙遲疑,袁沐和林普賢接觸過的事情,到底能不能在老人面前說。她不是太確定。
“比如什麼?”老人看褚非煙遲疑,溫和地說,“只管說就好,不必顧忌。”
褚非煙這才說:“他……救過林氏企業董事長的兒子,其實那件事,跟
我也有關係。爺爺,對不起。”
“嗯,這事啊,我倒是聽渭兒說起過。你也不用自責,沐兒要做什麼,必然是他自己願意做的。”
“爺爺……”褚非煙感激,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至於談生意之類的事,孩子們自己有分寸,我既已卸了公司的管理權,並不會過問太多。”
這種拿得起放得下的境界,褚非煙是敬佩的,不過這並不是她關心的重點。
“那之後的事情呢?我是說,他救人之後的事情,我也是聽人說,說他,好像是跟林董事長有過接觸,其實也不知真假。”褚非煙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像這樣睿智的老人,什麼能瞞得過他?
老人笑了笑說:“這事我有耳聞,不過具體也不清楚。你若想知道,可以去問問渭兒,他應該是清楚的。”
褚非煙皺皺眉,又問:“您不擔心麼?畢竟生意場上,行動稍有不慎就可能樹敵。”
老人依舊笑着,說:“沒什麼好擔心,就算沐兒還有些少年心性,渭兒卻也是有分寸的。若渭兒覺得有問題,自會管着沐兒,沐兒若不肯聽,渭兒會叫父親或叔叔出面,能需要我出面的事,那該是連渭兒的父親也無力控制的情形。沐兒那孩子,不會惹那麼大麻煩。”
褚非煙聽了,默默點頭。這一家子的聰明人,她頓時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還需要問什麼。雖然她想要問的問題,依舊沒有得到解答,心裡卻也不覺釋然許多。
只是突然想起來,爺爺說,袁渭應該是清楚的。那麼數月前禹貢帶她赴宴之時,袁渭必是知道她是誰的吧。他知道她是誰,卻什麼也不說。她卻還傻乎乎的,真當自己是扮了回禹貢的臨時助理。這麼說來,禹貢那次,分明是故意帶她出場,叫她和袁渭有一次正式會面。於是袁渭便也知道了,導致袁沐跟林普賢發生接觸的罪魁禍首,是怎樣的一個女孩。
她努力回憶當時袁渭的神情,想推斷袁渭對她的印象是好是壞,卻終於無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