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會以爲上課無聊,但我們忘了高中的時候曾經是那麼累。大學生會以爲不自由,上課會點名,但我們不知道上班族遲到早退都要被扣錢。
不管怎麼說,假期是天下所有人的幸福,包括學生。學生的五一節,是回家是旅遊是奔赴異地見男友,是窩在宿舍打遊戲,是逛街看電影。
秦心語拖着行李箱奔赴武漢,去見男朋友石劍。儘管在電話裡吵了那麼多次,但高中開始的愛情,生命中第一份愛情,如何能說放下便放下。
林赫和一幫高中同學去十渡,雖說短途旅遊只是兩三天,也提前幾天就開始興奮開始準備。
蘇夏“女爲悅己者容”,除了看《蠟筆小新》《哈利波特》,就只有上街買衣服鞋子化妝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儘管她的品味委實不怎麼樣。可她樂此不疲。
褚非煙是最悲慘的那一類,繼續兼職端盤子。
說起來,這件事還頗有一番波折。對於餐飲行業來說,假期本就比平時忙些,而那家星諾意式餐廳,卻偏有一個服務員還要回鄉辦婚禮,還有一個病倒了。所以分店經理便希望禇非煙和程淺能上班。他是先跟程淺說的。程淺很願意,因爲有雙倍的薪酬。但她也說,不能每天都來。然後第二天,禇非煙去上晚班,他又問禇非煙。禇非煙一向最不喜歡湊熱鬧,所以假期並無安排,聽說程淺答應了,想了想,也說可以,但不能每天都來。他就讓禇非煙回去跟程淺商量時間,務必保證每天都有一個人來上班。
程淺回到學校,尚未來得及去找程淺,程淺卻先自己找來了。很顯然,那分店經理已給程淺打過電話。程淺說:“大假期的,你去上什麼班?”
禇非煙正對着鏡子梳頭髮,垂下一襲青絲如瀑,轉過一張明媚的臉龐,笑道:“怎麼你去得我便去不得?”
程淺被噎了一句,像是有些生氣,非常不講理地說:“我去得,你去不得。”
禇非煙怔了一怔,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情緒,但也不想與她計較,於是便安撫道:“好了,我去並不影響你去。再說了,你不是不能七天都去嗎?就算沒什麼別的事,連上七天班也太累了不是?”
程淺道:“你別去了,該幹嘛幹嘛去。”
程淺一向不是霸道的人,突然這樣霸道起來,禇非煙有些不適應。她說:“那怎麼行?我答應過店裡的。”
程淺卻很堅持地說:“我可以連上七天班。把你的工作量補上。”
“呵”禇非煙說,“不行,我說不行。我肯定得去。”
程淺愣住,過一會兒,低聲說了句:“我真搞不懂你。”
“有什麼搞不懂的?”禇非煙失笑,“我能幹嘛去?各處旅遊的人都多,我不想湊熱鬧。兼職的假期,不也是一種經歷?”
“經歷?”程淺的聲音帶了一抹悲涼,“是啊,你兼職,只是爲了體驗生活。可是禇非煙,在那破咖啡館裡跑一天能把腿跑直了,也不過一百塊錢,而你呢,跑去隕石吃頓飯順便再喝個咖啡就花掉三四十,你跑一天就爲了吃兩份那什麼蝦米飯喝兩杯咖啡麼?”
程淺說的是芝士蝦球飯,禇非煙汗顏:“我最近都沒去隕石吃飯了。”
程淺不依不饒:“還有你那手機,什麼破摩托,就兩千多塊,你站兩個月是爲了買個手機麼?”
禇非煙有些搞不清形勢,卻還是乾笑說:“如果我想要個手機,沒有這兩千塊就買不來不是?”
“那手機是你自己賺錢買的麼?再說了,沒有兩千塊你不能不買嗎?沒有手機渴不死也餓不死,你不能像我一樣不用手機嗎?”
“……”
“還有你那什麼耐克什麼阿迪的運動鞋,一雙就好幾百塊,你牀底下有幾雙?還有你的那半櫃子衣服,哪件不得一兩百兩三百?禇非煙,你這麼做到底是什麼邏輯?你是想陪我是不是?你陪了一個多月也儘夠了。再說了,幹活不需要人陪。”
程淺說完了,扭頭出了禇非煙的寢室。
禇非煙追出去對着程淺的背影說:“唉,他們叫我跟你商量上班時間。”
程淺理也不理,身影一閃,進到自己寢室去了,順便還甩上了門。
禇非煙怔怔地退回自己宿舍,她確確實實很懵。
程淺從來不曾伶牙俐齒,可方纔,她也委實十分伶牙俐齒地將禇非煙奚落了一頓。禇非煙覺得自己不過是假期上幾天班並沒有怎麼觸犯她。這個丫頭,有時就是這樣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禇非煙不知道,其實程淺還可以更伶牙俐齒一些,她還想對禇非煙說:“可我不一樣,一百塊錢夠我半個月的餐費,沒有這一百塊我得餓着。一百塊錢夠我買兩件衣服順便再買幾支簽字筆,不然我可能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一百塊錢夠我去計算機房用五十個小時的電腦,這樣我就能完成我的計算機作業和各門課的論文……”可是程淺不想說,她的性子決定了,她就算再窮,也不會在別人面前訴說自己的苦處。
這些,禇非煙當然是不能想到也不能感同身受的。她對於極端貧窮的認識和她對於極端豪貴的認識一樣,都只是一個模糊的印象,只是一個空洞的概念化的輪廓。
她鬱悶了半天,趕在最後熄燈前找到程淺的寢室,對程淺說:“我可以過完這個假期就辭掉兼職,但是這個假期我不能不去,因爲我已經答應了。你知道,出爾反爾不是我的風格。所以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得商量一下時間。”
程淺的情緒已經變得很平靜,和方纔判若兩人,她淡淡地說:“你定吧,我哪天都可以。”
最後禇非煙就定了時間,程淺一三五七號,共上四天班,禇非煙二四六號,共上三天班。程淺只說行,也沒別的表示。
到了四月三十號晚上,林嘉聲打來電話,問禇非煙願不願意一起去香格里拉玩。
禇非煙覺得這個主意很突然,再說了,都三十號晚上了,只能飛過去。那麼遠的地方,一個學生這樣旅遊,未免太奢侈了些。於是禇非煙就說:“你怎麼想起一出是一出?不行,我還要去星諾上班呢。”
林嘉聲說:“你再跟店裡說說,不去不行麼?”
“那怎麼行?我答應過了。”
其實禇非煙是想,自己不只是答應了店裡,還被程淺那神經質女人奚落了一頓,這要是再說不去上班了,烏龍鬧得有點大。她覺得自己不太容易能說出口。
好在林嘉聲並沒有勉強,他說:“那,好吧。”
禇非煙覺得他語氣中帶了失落,便寬慰他:“這次太突然了,下次有機會再說吧,提前些打算,也不至於這般倉促。”
電話收線後,禇非煙搖搖頭笑了。覺得這林嘉聲有時候就是這麼可愛。
事實上,如若禇非煙能夠想到,程淺那天奚落她跟林嘉聲的旅行有關係,她也許就笑不出來。如若她知道,林嘉聲是因爲幾天前在操場邊她沒答應做他女朋友,心裡鬱悶才臨時起意要去旅行。如若她知道,林嘉聲臨到訂機票又不甘心,才決定試着邀請她。如若她知道,林嘉聲在兩天前訂機票的時候,是訂了兩張飛往香格里拉的機票,一直猶豫到放假前一晚纔打電話給她的。如若她知道,即便是以普通朋友的名義一起去香格里拉,林嘉聲也會十分高興……
如若她知道這一切,她也許就不會拒絕這個旅行邀請。至少,她應該不會想也不想就拒絕。至少她會糾結一番。
然而她什麼都不知道。
而程淺這個女人,她雖將禇非煙奚落了一通,實際上卻什麼都沒說。如果換了是林赫,林赫一定噼裡啪啦什麼都說出來,她一定說得徹徹底底的。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換了是林赫,林嘉聲又未必會讓她知道,至少他要思量一下。林嘉聲固然常常嬉皮笑臉的沒有正形,但那不代表他很輕浮很不穩重。畢竟林赫是個直性子,嘴巴里擱不住話,跟她說得太多了未免有些冒險。
其實很諷刺。有時候會歪打正着。有時候錯過也會發生得這樣叫人無奈。
不管怎麼說,這個假期有人歡欣有人快樂,就一定也有人憂傷有人失落。
一向陽光燦爛的林嘉聲,不幸就成了失落者中的一個。五月一號早上,他自己揹着旅行包出發了,他到機場退掉了其中一張票,然後一個人上了飛機。
五月一號程淺去上班,禇非煙在宿舍裡看書上網。中午禇非煙到開水房打開水,順便幫程淺也打了一壺。
她們的暖水壺是入校時學校統一配發的,3.5升的大號鐵皮壺。開水房離宿舍有一段距離。
然而這些女孩子,除了江伊涵那樣比較嬌氣的,幾乎全都能一次性打兩壺開水提回來。禇非煙曾見到程淺一次性提三壺水上樓,而且是走樓梯。甚至有一次,她見到對面宿舍的張離一下提了四壺回來。張離是個運動型女孩,腿上和胳膊上都有肌肉。
當然,這是題外話。當晚程淺下班回來,並沒有來對禇非煙說謝謝。之後她們在走廊上遇見,程淺也沒理禇非煙。禇非煙對着她的背影白了一眼,心說:“你就矯情吧。”
五月二號,禇非煙去上班,回來時在走廊遇見程淺,程淺繼續不理她。程淺也沒有幫禇非煙打開水。禇非煙回到宿舍掂了掂水壺,壺裡還剩半壺半熱不涼的水,她一股腦倒進臉盆裡洗毛巾了。然後她拿着白瓷杯跑到程淺寢室問程淺借開水喝。蘇夏有開水,她偏要去找程淺借。
程淺已經洗漱過,穿着睡衣斜倚在牀上看書,帳子遮住她半個身體,碎髮散在臉側投下淡淡的陰影,陰影下的眉毛眼睛皆疏淡,整個人透出一種朦朦朧朧虛虛渺渺的霧感,彷彿只要隨便來個什麼蜘蛛精兔子精之類的,甩甩袍袖拂起一陣陰風,就能將她化沒了去。她的聲音亦是冷漠寡淡的,只說:“桌子下面。”
那一刻,禇非煙再一次感覺到。程淺是個孤單的女孩,孤單到骨子裡。然而那恍惚只是瞬間。緊接着,禇非煙就直接拎起她桌子下的開水壺拎走了,沒還。
其實這一點兒也沒有威脅性。程淺冬天都用冷水洗漱,何況這都到了五月份。若真是渴了想喝水,隨便去誰那裡都能倒一杯來喝。
五月三號,程淺去上班。禇非煙又幫程淺打了一壺開水。但她沒把開水壺放回程淺寢室。儘管程淺寢室裡大部分時間都有人。可氣的是,程淺下班後也不來要。那妮子隨遇而安的境界不是一般的高。過了一會兒,禇非煙覺得這樣較勁挺沒意思的,就把暖水壺送了回去。禇非煙對程淺說:“行了程淺,我不跟你計較你還較勁了。有意思嗎?”
程淺說:“特別有意思,妙不可言。”
禇非煙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一雙明眸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像看一個病人。
程淺終於忍不住,噗嗤笑了,說:“好了。我跟你道歉。”
程淺這麼一說,禇非煙就覺得自己其實挺委屈。要不是因爲程淺,她何至於要去當代面試珠寶導購,又何至於要去星諾端盤子。弄到最後,程淺還鬧情緒。於是禇非煙說:“道歉得有誠意。”
程淺說:“你這性子,總是自小慣出來的,早晚叫你吃些虧纔好。”
禇非煙覺得這話沒道理,就辯解說:“我說過,我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
程淺說:“那得看跟誰比。”
誠然,程淺又說了句很客觀的話。
五月四號,禇非煙在星諾看到一張熟面孔。他戴了假肢十分自然,若非本就知情,委實看不出什麼異樣,顯然是平素戴慣的。
禇非煙沒想到還能再見他一次。
他只坐了十幾分鍾,喝了半杯咖啡,離開時從褚非煙身邊經過,帶過淡淡的冷香,清冷的目光掃過褚非煙,卻勾起脣角笑了一下。
或許他並沒有笑,只是褚非煙的錯覺。
但是那氣息是真切的,很奇怪,說不清的感覺。
不管怎樣,褚非煙當他的出現是辛苦假期中的福利,因爲賞心悅目。
也許有些太過賞心悅目了。那麼美的男人,像是傳說,沒有真實感,牽出人內心深處某種莫名所以的難過。
假期裡的客人彷彿都比平時精力要好,到了九點多鐘,星諾餐廳裡還坐着好些人。因爲人手並不充足,是以禇非煙並不能提前下班。儘管分店經理並沒有明確說明,提前十五分鐘下班的優待在假期期間失效。但是有時候,要佔便宜佔得理直氣壯,還是需要一定的心理素質的。顯然禇非煙並沒有那麼強大的心理素質
禇非煙獨自穿過天橋,站在站臺幽暗的路燈下等夜班車。擡起頭,天上零星有幾顆星子,並不明亮,在廣漠的天幕裡顯出孤單蕭索的意味。禇非煙等了二十分鐘還沒車來,計程車也攔不到,她才覺得,其實有林嘉聲來接的時候,雖然一樣是等車,但那等車的時間還是相當好打發的。
禇非煙回到學校時已過了十點半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