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拍就沒了了局。江伊涵纏着林嘉聲,過一會兒就要拍照,擺出各種姿勢,還要不停地問:“你看這樣好不好。”
這樣拍來拍去,後面的人就跟上來了。林赫說:“非煙呢?”
林嘉聲正在給江伊涵拍照,轉頭說:“前頭呢。”
林赫拉了程淺說:“我們去追她。”
兩個人走到林嘉聲前頭一段距離,林赫纔對程淺扁扁嘴。程淺笑道:“你那是什麼表情?”
林赫說:“就看不慣她。”
程淺說:“他一向不就那個樣子麼?”
“就是那個樣子不討人喜歡。”
“你從前明明說他還不錯,不像咱班男生那麼悶,也不像某些男生那麼幼稚。”
“我不是說嘉聲,我是說那位嬌小姐。”
兩個人又往上走了一段,纔看見褚非煙坐在一個大石頭上面休息。她背後是一片蔥鬱,她腳下開滿黃黃白白的野花。她身旁拍照的人於她而言仿若不存在,她是淺翠的一抹山色。
林赫、程淺跟過去也都坐在大石頭上喝水。她們都有些累了,再往上就是香爐峰,路線更陡些。從上面走下來的人說:“再爬上這一段,就到山頂了。”
林赫就問褚非煙:“咱們還上不上?”
褚非煙說:“都要到山頂了,做什麼不上?”
於是三人又一起爬到了山頂。藍天白雲,空氣清新,那青白山石上的樹木,開在沙粒石塊間的野花,與山下又自不同,從山頂往四周望,視野景色也自不同。
褚非煙是平原長大的孩子,看慣了地平線上的朝陽和落日,除非出去旅遊,爬山的時候委實不多。山的妙處在於景色的層次,在於橫看成嶺側成峰,在於虛虛實實時隱時現。雖說朝陽和落日一樣絕美,然,司空見慣的是生活,偶爾一見的是景色。人心往往如此。
三個人看了一會兒,不見有人上來,也不知道那些人還會不會爬到山頂,中途打了退堂鼓也不一定。於是,她們便準備先下山。有不認識的男孩子跟她們搭訕,看起來也像是某個學校的學生。褚非煙於這等情形,向來不願多說,於是隨便敷衍幾句,就拉着林赫、程淺下山而去。
走了好一段也不見有後面的人上來。褚非煙就納悶,要慢也不該全都這樣慢,這山也不是有多高,難道他們真就全都打了退堂鼓?
正自納悶着,倒是遇上了林嘉聲、江伊涵數人。因爲是幾個男生和江伊涵一個女生,看起來仿若衆星拱月,倒是養眼。林嘉聲說:“你們怎麼就下來了?”
林赫說:“我們到過山頂了。”
江伊涵微微笑:“你們可真快。大家都還在後頭呢。”
褚非煙的包還在林嘉聲的肩頭挎着,褚非煙於是去拿,林嘉聲卻死活不給,褚非煙怒道:“我渴了,要喝水。”
林嘉聲依舊笑嘻嘻:“你拿水出來不就行了?”
褚非煙無奈,拿出礦泉水就走。林嘉聲卻在後面喊:“唉,你等等我,我有事同你說。”
褚非煙不理他。誰知他轉頭將手裡的相機丟給一個男生,回身就去追褚非煙,一邊追一邊說:“誒,你這人怎麼這樣?我真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已經追到身邊了,還在說:“真的,萬分要緊的事。”
褚非煙瞪他:“什麼事?”
他卻撓頭:“那個,那個……”
林赫在旁邊忍不住笑出聲來。
褚非煙不用看,也知道身後不遠處,江伊涵肯定在生氣地看着自己,回去少不了又要受她冷言熱語。這個林嘉聲,他就盡會給自己添堵。褚非煙一邊想着,又走了幾百米,就看到下面一個開闊處,或站或坐的都是自家人。褚非煙走近了,就聽到幾個人爭相說着:“我押五十,買後悔。”“我押一百,買後悔。”“我也押五十,買後悔。”
林嘉聲的那幾個金融系同學也在裡頭,也在跟着湊熱鬧,要買什麼後悔。
褚非煙和林赫、程淺一頭霧水,從來聽說人要買後悔藥卻買不到,沒聽說有誰爭着搶着要買後悔的。
再走近一些,有人看到她們,登時就安靜了,可看不到的還在繼續押注。只聽唐仲謙說:“我押五百,買後悔。”幾個和男生都對他豎大拇指,說:“你小子牛。”鄭立卿忙說:“等等等等,一律不許超過一百,不許超過一百啊,小賭怡情,大賭
傷身,有錢也不許超過一百。”
蘇夏說:“就是就是,鄭老師說得對。不許炫富。”
褚非煙徹底糊塗了,敢情這幫人真是在賭什麼?
林赫跑過去,對着叫得正歡的蘇夏肩上拍了一記,說:“在幹什麼呢?這麼熱鬧。”
蘇夏剛想開口,一眼又看到褚非煙,生生地把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半天,憋出一個諂笑來,說:“這個,得問鄭老師。呵呵,問鄭老師。”
大家都看到了褚非煙、林赫、程淺三人,現場一時安靜了不少。更有不少人的眼光,直直地對準了褚非煙。
褚非煙覺得身上有點發毛,她回頭去看林嘉聲,哪裡還有他的影子,四處尋了一圈兒,發現他躲到了一棵樹後,猶在探頭朝她看着。她才隱隱覺得不對勁,不過她的心理素質還算好,蹬蹬蹬跑到鄭立卿面前,笑笑地說:“鄭老師,您這是開賭局呢?”
鄭立卿也跟着笑:“我們怡情,怡情。”
褚非煙道:“哦?願聞其詳。”
鄭立卿說:“我們上山,你在這休息會兒,我回頭單獨跟你說,啊?”
“不行,說完了再上山。”褚非煙並不依。
鄭立卿看逃不過去,就說:“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褚非煙笑道:“我不生氣。”
“那個,”鄭立卿說,“是這樣的。那個……褚非煙,你也太厲害,怎麼駁林嘉聲的面子?”
褚非煙說:“別轉移話題。”
“我,我沒轉移話題呀。”鄭立卿說着又有些爲難的樣子,“那個,是這樣的,我們在賭,在賭,啊,在賭如果林嘉聲跟別人戀愛了,你會不會後悔。大家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是吧?”鄭立卿用眼神向四周尋求援助,可是根本沒人配合他,他就只好自己繼續說,“嗯,大家都很感興趣,就說,那我們都來猜猜吧。又有人覺得只是猜猜沒意思,乾脆設個局,大家來賭一賭。”
褚非煙確是有點驚着了。鄭立卿賭過足球賽,當然,賭得不大,用他的話說,就是怡怡情,最後賭輸了一筆錢,雖然不多,卻也讓他有整整兩個月,生活水平從二樓的小炒降到了一樓的大鍋飯。他這光榮事蹟,大家都是知道的。可褚非煙沒想到,他竟然能把賭局設到這上頭來。
蘇夏在旁邊說:“鄭老師,提議設局讓大家下注的,明明是你。”
鄭立卿說:“是是,是我。”
褚非煙氣得跺腳:“鄭老師,這就是你的爲人師表!”
鄭立卿看情況不妙,一閃身跑開,上山去了。其他的人也就一鬨而散了。
褚非煙看着瞬間空了的開闊地,無語。林赫只顧站在一邊兒樂。只程淺還有同情心,勸慰道:“他們就是鬧着玩兒,你別跟他們較勁兒。”
林嘉聲這才從樹後挪出來,挪到褚非煙跟前,小心地說:“那個,不是我說的,也不是我叫他們賭的。”
褚非煙說:“一邊兒去,別讓我看見你。”
林嘉聲就往旁邊挪了挪。
褚非煙徹底無語,一跺腳,下山去了。
林嘉聲還在後面喊:“唉,你這樣不行,你這樣像是跟男朋友生氣。給人看見了,更要誤會了。”
褚非煙就沒見過這麼無賴的人。虧她還一直覺得,林嘉聲有時候會油嘴滑舌,那都是表象。
因爲到了下午,山路上的人更多。就算是青草綠樹,花開蝶舞,若到處都是人,那趣味也就減了許多。褚非煙、程淺、林赫三人沿途並未休息,林赫和程淺書包裡帶的麪包,也是她們邊走邊啃掉的,這樣一路回到了靜宜園,翠微亭之類的地方是呆不得的,因爲人太多,她們繞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找到個相對僻靜的地方休息。
緊接着又有五個女生和三個男生下來,他們是犯懶沒爬上山頂的幾個。就在他們下賭注的那個亭子旁,他們散開後就近晃了一會兒,就下來了。
這八個人裡頭,有兩個是秦心語和蘇夏,連香山也爬不到山頂,作爲她兩個的舍友,褚非煙和林赫表示對她們不齒。還有兩個人是程淺的舍友。另外一個女生是跟江伊涵同宿舍卻又跟江伊涵關係不怎麼好的,叫沈鈺。三個男生分別是小胖陸偉、遊戲王曾天亮和卡通少年錢志華。
多了這八個人,褚非煙尋到的僻靜處很快就變成了熱鬧處。秦心語說:“我們下
來的時候,林嘉聲還在那個地方,他一個人倚着樹在那裡看天。對了,他從你書包裡拿水喝來着,好像把你的麪包也給吃了。”
她這句話雖說得很小聲,卻還是引起了注意。就有人對褚非煙說:“非煙,我覺得你該把林嘉聲收了。”“非煙,雖然我賭你會後悔,但我覺得林嘉聲不會跟別人戀愛。”“非煙,你知道有多少人賭你會後悔嗎?”“非煙,我賭的是你不後悔,林嘉聲那小子配不上你。”……
說林嘉聲配不上褚非煙的,是卡通少年錢志華。說他是卡通少年,是因爲他是全班三十二個學生中年齡最小的一個,身高也只有一米六六,瘦瘦小小的,長得也清秀如同卡通人物。
褚非煙看他。他就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說:“唉,你別看我,我真這麼覺得。”
其他人就鬨笑,三個男生尤其笑得厲害。曾天亮還邊笑邊說:“錢志華,有你的。”
程淺就對褚非煙說:“非煙,如果當時我在,我也賭你不後悔。”
曾天亮好容易止住了笑,說:“非煙,你知道錢志華爲什麼賭你不後悔嗎?”
“不知道。隨便的吧。”褚非煙漫不經心。
“我知道我知道,”林赫一下興奮起來,說:“我告訴你吧。其實錢志華喜歡你。”
褚非煙噗嗤笑了。錢志華才十七歲。雖說現在的孩子都早熟,據說小學的孩子都開始早戀了。但錢志華明顯不屬於早熟那一類的,褚非煙覺得他還不懂得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意思。
林赫猶在手舞足蹈,褚非煙笑道:“一邊兒去!志華喜歡張柏芝那樣的。”
2002年,這個時候,時尚圈雖然也崇尚苗條,卻還沒有那麼瘋魔於一把骨頭和錐子臉。這個時候,張柏芝還是個臉頰有些圓潤的女星,美麗如一朵芙蓉花,水靈得似能掐出水來。這個時候,年輕的女孩們還在唱着《星語心願》。
錢志華喜歡張柏芝,大家都知道。很多男生都喜歡張柏芝。
林赫就湊到程淺身邊,說:“程淺,你沒看出來麼?錢志華喜歡非煙。”
程淺笑道:“非煙說了,叫你一邊兒去。”
結果林赫就真的一邊兒去了,她拉着曾天亮和臉紅的錢志華去買綠色心情去了。
吃完綠色心情後足足又等了一會兒,
纔等來了一衆女生。褚非煙挺納悶,問道:“怎麼下來的都是女生,男生呢?”
原來是江伊涵扭傷了腳,下不來,男生們輪流着揹她下山呢。
褚非煙問:“嚴重嗎?”吳湘茹說:“好像也不嚴重,就是扭了一下。”
褚非煙覺得江伊涵有點小題大做,她小時候也扭過腳,腫起來像個饅頭一樣,晚上母親拿藥酒給她擦洗。疼是疼,卻也沒到不能走路要人背的地步。也許是自己不夠嬌氣吧。褚非煙這麼想着,卻也沒說什麼。
人太多,一個地方太擁擠,很多人就去了別處呆着,跟程淺一個宿舍的韓婧卻留下了。她一向大大咧咧的最沒心機,看這裡沒有了江伊涵同宿舍的人,便湊到褚非煙林赫身邊說:“我覺得吧,江伊涵她就是故意的,扭傷了腳就要林嘉聲揹她,雖說她很苗條個子也不高吧,可山路上揹她下來也太難爲人不是?可林嘉聲一放她下來,她就疼得眼淚要流下來的樣子。沒辦法,鄭老師只好命令所有男生輪流揹她。”
褚非煙笑了笑。林赫卻問韓婧說:“你參賭了沒有。”
韓婧啞然。
林赫就又問:“那你賭了什麼?”
“我賭了後悔。”韓婧很老實。
林赫就說:“那我就跟你賭,她故意也沒用,林嘉聲不喜歡她。”
林赫就站在褚非煙面前。褚非煙想擡腳踢她,不過還是忍住了。和程淺的隱忍寡淡、韓婧的沒心沒肺不同,林赫是這樣鮮明的一個女孩子,叫你在最惱她的時候,又忍不住愛她。
又過了一會兒,英勇友愛的男生們總算將受傷的公主帶了下來。褚非煙看到他們的時候,江伊涵在班長張照祥背上。林嘉聲還挎着褚非煙的書包。
出了景區後,褚非煙要回了自己的書包。林嘉聲帶着江伊涵坐計程車先離開。剩下的學生依舊坐公車回去。
當晚在郭林的聚餐,江伊涵並未到場,據說是林嘉聲買了飯,送到了江伊涵的宿舍。他們一起在宿舍吃了晚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