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不會放下他不管。褚非煙無法解釋這種感情,不是兄妹,勝似兄妹。或許,七年前,她看着樓體一側滾滾的濃煙,向安全出口跑去的那一刻,卻又回頭牽起他的手,就決定了,這一生,他們會成爲彼此的牽絆。
其實,林嘉聲又豈會沒人照顧。林普賢給他安排的,不是一個兩個護理,而是一個護理團,林家的廚娘、傭人、管家,林普賢在公司的親信,加起來六七個人,每天輪流進出病房。
可縱然這樣,林嘉聲彷彿只依賴褚非煙。未必需要她親手做什麼,彷彿只要她在,他便安心。她想自己這段時間盡在醫院陪護病人了,或許回去該找個佛堂請支香,求個身邊人身康體健、無病無災什麼的。
林普賢每天也會去醫院幾次,可父子倆始終還是彆扭。分明是彼此都很看重對方,卻又總是冷目相對,冷言相向。所以每次林普賢離開時,又總是會用眼神對褚非煙說:褚小姐,拜託了。
褚非煙從不覺得自己長了賢惠的面相,可是竟連林普賢也這樣信賴她。
於是一連數日,褚非煙每天有大半時間都在守着林嘉聲,不管他是睡着,還是在醒着,她都在旁守着。
剩下的時間,她便回酒店休息。酒店是林家的,林普賢特別吩咐下來一套豪華套房。上上下下的服務員都將她待如上賓。
袁沐將她出行時穿過的衣服全都送到了酒店,又另外幫她買了幾套。在她第一次回酒店之前,那些衣服就已被酒店洗淨烘乾,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她房間。還有那本書和那本碟片,民國版的《清平山堂話本》,愛爾蘭小提琴家和挪威鋼琴家的完美作品《神秘園》,袁沐也拜託酒店服務員交給了她。他只留了很簡短的短箋:
“非煙:我回北京了,照顧好自己。你離京時什麼都沒帶,回頭若需要,打電話給我,我去你宿舍取了寄與你。袁沐。”
他要怎麼去取?找程淺還是直接找宿管老師?褚非煙知道,他總有辦法。因爲他是袁沐。
褚非煙久久看着他雋逸的字,只是發現自己很想他。想他的溫柔,他的微笑,他的冷清與落寞。那一時是很想打個電話給他,卻又情怯,不知道該說什麼。耽擱了很久也沒打,只好作罷。
每次回酒店都只想洗澡睡覺,又或者躺在牀上翻那本話本,翻着翻着便睡着。由着服務員將精美菜餚新鮮蔬果各式糕點送進來,然後又幾乎原封不動地撤回去,下次還是依舊送來。偶或又聽到她們低聲八卦林嘉聲和自己的事。她也懶得理會。
覺得自己的生命像是在被某個性格古怪的人導演,冷不丁撞到某處,又彈回來,再撞回去。到最後不知道能停在何處。
林嘉聲可以吃流食了,褚非煙一勺勺餵給他。他像個孩子般乖順。自大學重逢以來,很多時候都是他照顧她,他樂此不疲地幫她做很多事。現在看他這樣,她心裡有些複雜。林嘉聲是個太好的男生,她一早知道。
他醒來後絕口未提江伊涵的事,褚非煙念他身體虛弱,每天又要跟全身的傷痛做鬥爭,自然更不忍心提及。他打電話,她便自覺迴避。這彷彿只是一種習慣。他每次的電話都很短,打完後也什麼都不解釋。當然,他也沒義務解釋什麼。他們已經分手。
可是這種問題,再逃避它也終究存在。她每每想起,也不知道自己這樣陪着他,又被他這樣依賴,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她只是在等他主動告訴他,等他願意說的那一天。她不想勉強他。
江伊涵卻還是知道了。儘管林嘉聲的電話很多時候都處於關機狀態,晚上開機與她通話,也絕口不提自己受傷的事。但大家有着共同的朋友,依着江伊涵的敏感、多疑加上執着,能問出真相絲毫也不奇怪。
林嘉聲只是沒想到,江伊涵會那麼快出現在他面前。從
哭着質問他爲什麼不告訴她,到出現,前後不過五個小時。她是買全價機票飛來J市的。
褚非煙正在削一個蘋果,門打開,江伊涵站在門口。
林嘉聲的表情出奇的平靜。
“非煙,你在。”江伊涵說,雖然聲音還算平靜,可一轉眸,眼神裡卻還是流露出來,她心裡正翻涌着巨大的醋意。
褚非煙不知道林嘉聲此刻在想什麼,卻很清楚江伊涵在想什麼,於是她笑道:“你來了,正好。嘉聲傷得很重,要康復總還須些時日。”
褚非煙告辭了離開,留江伊涵在病房,同林嘉聲獨處。
林嘉聲卻自始至終什麼都沒說,只是最後看向褚非煙的目光有種悽然的冷,卻又靜得像死水,彷彿這幾天來恢復起來的生氣,一下子又都失散了。
褚非煙心裡隱隱地痛,又覺得胸口發堵。
其實這兩天林嘉聲已經能自己吃飯,卻還是賴着要褚非煙喂她。褚非煙罵歸罵,卻不能眼看着湯冷了他還不肯吃,只好端了碗拿了勺子一勺勺餵給他。他眼中有種巨大的滿足。那種滿足總是灼得褚非煙的心生疼。她不用問,也越發確定了幾分,林嘉聲是愛着她的,那愛出自內心深處,從未改變。可江伊涵來了,爲什麼他又能如此平靜。說是平靜吧,爲什麼目光又那麼淒冷灰敗?她一向瞭解他,卻也終有看不懂的時候。
恍惚裡她也想,如果她的生命軌跡裡從未出現袁沐,如果他們都不認識江伊涵,那麼她的愛情她的人生,是不是也可以因爲林嘉聲而圓滿?
她不知道。
只是生命永遠無法假設。事實是,她遇到了袁沐,江伊涵遇到了林嘉聲。
只是沒想到,不愛是傷,愛亦是痛。原來心這麼小,只能裝得下一個人。原來這幾日不問,是不敢問,怕自己沒力氣同他一起面對。原來到最後,終於還是她欠他一份情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