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帶也算是京城商區,平安夜未到,已經到處點亮了聖誕樹,透出節日的氣氛來,幾個姑娘難得奢侈一下,一邊說着好浪費錢,一邊吃得盡興玩得也盡興,直到將近十點才往回返。
去時是坐公交車去的,回來時打了輛車。在計程車上褚非煙接到袁沐的短信,說他已經返回,在學校等她。她就趴在車窗上,有種歸心似箭的感覺。林赫她們不免要調笑她。
不到半小時就到了學校。
這樣寒冷的夜,袁沐站在花壇邊的一片燈光裡,孤清的身影,卻是一襲從容氣度,玉樹臨風一般。
褚非煙到校門口,一眼便看到他時,才覺得幾個小時的分別,就像過了好久,她走向他,腳步竟有些迫切。他微笑的樣子透出世間少有的風姿秀雅,對着幾個女孩子投來的目光,亦沒有慣常男孩子的緊張侷促,更無半分討好刻意,那一種恰到好處,將他的良好出神良好家教表露無遺。
幾個原本好奇萬分的女孩子在褚非煙身後,對這樣一個人,倒沒了言辭來評價,各個嬉笑着轉向另一個方向,心裡卻是既羨又妒。
袁沐道:“冷了沒有?”說話間握住褚非煙的手,女孩子的手,還是一貫的冰冰涼涼。叫人握在手裡,便不想放開,想要暖熱了去才甘心。
褚非煙知道身後的小姐妹都還看着,微微不自在,扭頭,看到林赫秦心語回頭對她擺手,她笑笑,這才轉回來對袁沐道:“根據我們宿舍的規定,你應該請她們吃飯,然後纔算合法。”
袁沐遺憾的樣子:“你不早說,這次可來不及了。不過等下次回來,我一定讓自己合法化。”
褚非煙說:“你在這裡站了多久了?不冷麼?”說起來也奇怪,從前總覺得袁沐的溫度總似比尋常人要低些,真到了這樣冷的天氣裡,他的手握住她的,卻還是溫暖的。
“冷啊,”袁沐很誠實,“到車上說話吧,我剛開了空調,這會兒應該夠暖了。”
停車的位置本就偏僻些,兩人坐在車裡,燈光下她的面孔有種亦真亦幻的美。他問:“想我了嗎?”她乖巧地點頭。他側着身子將她拉近,低下頭吻她,她也並沒有抗拒,彼此的呼吸交纏,她心裡顫抖着,稚拙地迴應他,脣舌間的感覺傳遍心裡每一根細小的神經,既甜蜜又惶恐。
意識僅存最後的一分,隱約裡聽到清脆笑聲,她到底害羞,下意識用手推他。兩人分開,喘息未定,心跳未定。
車前,正有一對情侶,依偎着走過車旁。細碎的說笑穿透一片夜色。
褚非煙面染紅霞,潔白如編貝的牙齒輕輕咬着下脣,用嗔怪的眼神看他,他低聲說:“對不起。”又說:“明天就該回去了,我捨不得。”她低頭依進他懷裡,低喃:“我也不捨。”
這樣就夠了,袁沐又抱着她靜靜坐了一會兒。考慮到經過這樣一天,她定是很累了,雖不捨,也只得讓她回去休息。他下車送他,車門鎖上又打開,他躬身進去,從車後座拎出了一個紙袋。
褚非煙問他是什麼,他說是紫綃烘焙的餅乾,他嘗過,味道不錯,讓她拿回去給同學吃。
褚非煙笑:“這是討好我的姐妹麼?”
袁沐說:“我只討好你。
”她笑着別過頭去,受不了這樣的情話,心裡卻又是極甜蜜的。
袁沐提了紙袋,就不能牽她的手。兩人只是並肩而行,路太短,很快就到盡頭。他將裝着餅乾的紙袋給她,兩人才戀戀不捨地互道晚安。他看着她走進樓裡,一轉彎身影便看不見,才轉身回停車場,開車離開。
三個女孩子還在興奮。褚非煙進去後把餅乾拿出來,盒子纔打開,天然奶油的香味已然飄出來。
蘇夏立刻跳過來,眼睛亮亮地說:“什麼呀什麼呀?聞着好香啊。”
褚非煙說是烘焙餅乾,某人拿來討好大家的,正好當夜宵。
幾個女孩子哇唔一聲撲了上去。
會長胖嗎?先吃過癮再說。玩了太久,真的餓了嘛。
再一日褚非煙早上起來,先接到的是禹貢的電話,禹貢說出來吧,去喝早午茶,我順道接你過去,呆會兒袁沐也過去。
褚非煙正在等袁沐電話,以爲是兩人約好的,便換了衣服出去,禹貢的車子果然就停在校門外。
上了車褚非煙問:“袁沐呢?他現在在哪兒。”
禹貢聽了就笑,笑得別有意味,卻不回答。褚非煙莫名地就紅了臉。別過頭看車窗外,才聽到禹貢慢悠悠地說:“被他老師叫去了,就是你採訪過的鬱教授。”
車子沿路北行,轉過彎開到袁沐所住的地段,下車後,褚非煙隨禹貢進了一家廣式茶餐廳,禹貢點了一壺紅茶。兩人就坐着等。禹貢問:“你是不是受涼了?怎麼老是咳?”
褚非煙笑道:“前天發了一回燒,退燒後就這樣了,沒事,過幾日就會好了。”
過了十幾分鍾袁沐才進來,風衣休閒褲,遠觀清冷靜好如一幀畫,行止間又一派風流,引得兩個年輕的女服務員也跟了來。
袁沐走近,淡然地問了句:“你怎麼跟他出來了?”說話間已在褚非身旁落座。
褚非煙不解,怔了一瞬才說:“不是你和主編約了吃早茶麼?”說着又看禹貢。
禹貢笑說:“是我約了你們兩個。”不過是說話時藝術了一些罷了。他跟袁沐說的是:我約了非煙吃早茶,你來不來?
袁沐正準備跟鬱老聊完就去找褚非煙,自然就來了。
兩個女服務員一個站在禹貢身側一個站在袁沐身側,期待地問:“三位點餐麼?”
袁沐淡聲說:“讓他點。”就轉去問褚非煙:“咳嗽好些沒?”
褚非煙說:“好些了。我剛出來時還喝了一支糖漿。”
禹貢搖搖頭翻開餐單,他知道褚非煙不喜油膩葷腥,袁沐的口味亦清淡,喝的便點了一個金瓜銀耳盅,一個紫米蓮子盅,一個紫玉圓子盅。此外各色小食,豉汁排骨、蟹籽燒麥、奶皇包、蘿蔔絲餅之類,七七八八點了一些。
餐品一樣樣上來,袁沐撿着清淡些的都放到褚非煙面前。然後三盅甜品也端上,袁沐就先挑了金瓜銀耳盅給褚非煙,他自己隨便端了一盅,剩下一盅禹貢正要端,袁沐卻又順手端了起來,一併擱在褚非煙面前說:“這個你也嚐嚐。”
禹貢着實怔了一怔,袁沐淡淡說:“你不是不吃甜品麼?湊什麼熱鬧?”
褚非煙有些無語,
要將那盅甜品端回給禹貢。禹貢卻笑着擺擺手,對褚非煙道:“看看,總算見他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面了,多難得。”
袁沐低頭用湯匙喝甜品,極淡的聲音說了句:“無聊。”
褚非煙再次確覺得,禹貢上輩子一定是欠袁沐太多了。
吃完早午茶,袁沐也是時候去機場了。耿興開着那輛黑色奔馳依然等在了樓下。禹貢拍拍袁沐的肩膀說:“路上小心,我還有事,就不送你了。”
袁沐擡眸看向禹貢,意外地說了兩個字:“謝謝。”
禹貢神色一滯,繼而笑開:“一頓早茶而已,謝什麼。”
袁沐眸色平靜地看着他,他斂了笑意,再次拍拍袁沐的肩,想要再說什麼,終是什麼也沒說,但彼此交換的眼神,皆已是心領神會。
各自轉身,禹貢走向他的別克,袁沐牽了褚非煙上了黑色奔馳。兩輛車各自開向一個方向,匯入這個城市的車流。
袁沐一直握着褚非煙的手,爲她暖着,她到底忍不住問了句:“你方纔謝主編什麼?”
袁沐笑笑:“不謝什麼。”
“其實他幫了我們很多。”
“嗯。不過不必再提起,他不想承這個情,記住了?”
“是因爲……”
“不爲什麼。”
“嗯。”
褚非煙陷入沉思,是因爲楚紫凝吧?她知道的。禹貢不幫自家表妹,卻反來幫她這個外人。這個男人,她永遠也看不懂。
車子先開到袁沐的家,取了行李,不過是一個小號的旅行箱。耿興幫着放進了後備箱。褚非煙和袁沐站在車旁邊,袁沐說:“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再有一個多月,我就會回來了。”
褚非煙點點頭,望着他,眼裡是滿滿的不捨。
袁沐也不捨,輕輕抱抱她又鬆開:“走吧,我先送你回學校。”
褚非煙揪住他的袖子:“我不回學校,我要送你去機場。”
袁沐看着她:“先上車吧。”
記憶裡,家裡每個人都忙,他從十四五歲以後,就經常一個人踏上旅程,往往都只有司機接送,也都習慣了。所以依着他的意思,並不打算要她送機。可看着她眼裡的不捨,他心裡又何忍不依她?
一路上其實也沒怎麼說話。到機場後耿興去辦理登機,袁沐和褚非煙站在候機大廳。她努力不讓自己現出難過,笑着對他說:“回去好好完成論文和考試,不許喜歡俄羅斯的姑娘,多漂亮都不可以。”
袁沐捏捏她的精緻鼻尖,也逗她:“嗯,我只喜歡我的醜姑娘。”
“你說我醜!”
“嗯,再給我看看,也不是很醜。”
……
機場廣播又一次提示進站,耿興氣喘吁吁在旁邊喊:“三少,快進站吧。不然來不及了。袁沐最後抱一抱他,低聲叮囑:“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褚非煙“嗯”一聲,帶着鼻音。
袁沐通過檢票口後又轉身對褚非煙揮手微笑,示意她回去,然後她就看着他的身影,隨着人流漸行漸遠,直至看不見。
“不過一個多月而已。”褚非煙抽抽鼻子對自己說,“他很快就又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