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心語在假期最後一天的晚上纔回到學校。其實她呆在武漢只有一天。當感情終於無法挽回,誰也沒有資格與現實任性。和石劍分手後,她拖着行李箱回了湖北老家。和從前的很多時候一樣,父母因爲生意的緣故都在另一個城市,那幢老房子裡只有保姆看家。那保姆姓張,是過去二十年中陪伴秦心語最多的一個人。整整五天,秦心語窩在家裡看電視連續劇,張阿姨每天做很多好吃的給她,她把自己吃得消化不良,然後再對着電視嚼健胃消食片。
秦心語回來的時候依然很消沉。江伊涵送她的手鍊放在她桌子上,她拿起來看了一眼說:“誰的?”在得到答案之後,她將手鍊重丟回桌子上,什麼也沒說。然後她鑽進洗手間倒騰了有二十幾分鍾,出來後換了睡衣,陰着一張臉爬到牀上拉上帳子,就再沒聲息。
這種表現對於一向沒心沒肺、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頭挨枕頭就睡的秦心語來說,委實有些過於反常,所以當下誰也沒說什麼。不過連一向嘴巴又損又欠的蘇夏都沒吱聲,倒很讓人意外。
當然並不是蘇夏轉了性學會了體諒人。而是她心情不好懶得說話。半個月前張揚和女友分手,蘇夏替他難過,也暗自高興。蘇夏知道他忘不掉前女友,但蘇夏願意等。但就在這一天,在張揚與女友分手後的第十五天,在蘇夏陪他吃了八次飯喝了六次酒聊過十五個晚上的天之後,他卻對蘇夏說,他只愛他女朋友,即便是分開了,他也只愛她。
不管他對他前女友的深情是真是假,他在拒絕蘇夏,這一點卻很明顯。
蘇夏霸道慣了,這樣的委屈不好受。
不堪回首的,求而不得的,都是愛情。
五月八號開始上課,天氣晴朗得叫人感動,陽光普照,灑落大片大片的碎金,滿滿洋溢的都是夏天到來的氣息。
褚非煙和林赫結伴去上課,來不及吃早餐,一人買了一盒牛奶喝着。走到半路遇見程淺,程淺是早期的鳥兒有食吃,剛在餐廳吃完了早餐出來。林赫衝着程淺的背影叫:“程淺,程淺。”
程淺回頭,她的臉浴在晨光中,淡笑着說:“你們兩個懶蟲,又來不及吃早餐。”說到這裡,神情微變。褚非煙順着她的視線往後看,就看到林嘉聲也拿着一盒伊利牛奶喝着,一張臉笑得燦爛如花。
林嘉聲說:“嘿嘿,好巧。”
他還是那個德性。褚非煙待要不理他。可當着林赫和程淺的面,也不好矯這個情。何況她自己其實也明白,她和林嘉聲只是朋友,他要跟誰去香格里拉,他要和誰拍照,她到底也沒道理鬧情緒。所以只有勉強笑笑,算是迴應。
林嘉聲還是笑着,說:“東西都吃完了麼?”
“差不多了。”褚非煙如實說。
“譁,好給面子,你自己吃的麼?好不好吃?”
“廢話,當然大家一起吃的。”褚非煙一邊快步往教室的方向走,一邊說着,“大家都說好吃,說你是個好孩子,比我們班男生好,趕哪天你和我們班男生一起掉水裡了,大家齊心協力先救你。”
褚非煙大概跟林嘉聲交往多了,也學會了貧嘴。她自己並沒意識到,她其實是故意這樣,想用這種姿態來表示自己不介意,什麼都不介意。
林赫當然亦不知情,只是在一邊兒聽得直樂。程淺也忍俊不禁。林嘉聲則一臉的享受,說:“真的啊,那我賺大了呀。非煙,你也先救我麼?”
褚非煙說:“我站岸上看着。”
“啊?”林嘉
聲做出一臉驚訝的表情。
林赫就笑:“非煙不會游泳,她是旱鴨子。”
“沒關係呀。”林嘉聲忙接口,“我會游泳,你跳下來,我救你。”
林赫和程淺全都無語。
但還是有人接話了,接話的人是江伊涵,她在後面說:“如果我也跳下去呢?你救不救我?”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後褚非煙覺得,這個早晨熱鬧得有些過頭兒。
到底還是林嘉聲反應快,他回頭一臉諂笑地說:“救,救,在下哪兒敢不救?”不等江伊涵有什麼反應,他又說:“哎呀,走錯了,我上課的教室在教一樓。”說完了,轉頭就往教一樓跑去。
江伊涵對着他的背影發怔。她穿着綠格子短裙、肉色長襪和白色七分袖T恤,腳上蹬着一雙黑色小皮鞋,長髮散着,瀑布一樣鋪在身後。
江伊涵只怔了短短的一瞬,便追上禇非煙幾人,笑靨如花。“呵,嘉聲,他總是這樣,暈暈乎乎的。”她說,並擡手理了一下頭髮,將臉側的一縷髮絲理到了耳後。
她手腕上戴着一條黃水晶手鍊,很閃,襯着她的白皙膚色委實好看。
林赫眼尖,一眼看出那手鍊和褚非煙收到的那兩條是同款。褚非煙也看到了,她有些暈,她不得不承認,江伊涵的心思她不懂。
這時已經到了教二樓的門口,從各個方向來的學生都在往教學樓裡走。褚非煙幾人隨着人流進去,進教室後,走在最前面的程淺撿了個邊上的位子坐下,褚非煙和林赫並排坐在了程淺前面,江伊涵最後進來,她坐在了褚非煙前面。
然後她回過頭來,笑盈盈地對褚非煙說:“這手鍊其實是在香格里拉的時候嘉聲送我的,他說這顏色的水晶,皮膚白的人戴會好看。後來我給大家買禮物的時候,想着你的皮膚也很白,就買了條一樣的。你不會介意吧。”
褚非煙搖頭:“不介意,這有什麼好介意的?”她儘量微笑着,可心裡到底還是有些說不清的滋味,對於江伊涵會把她當敵人,以前她不在意,因爲覺得那是江伊涵自己的心病,而今她卻做不到像從前一樣,有些事她感覺到了就是感覺到了,想裝傻也不行。
江伊涵彷彿對褚非煙的回答很滿意,笑着撥弄着手鍊說:“沒想到嘉聲的眼光還不錯,我原來不知道黃色水晶戴上會這麼好看。”
褚非煙正覺得不想再說什麼,林赫倒接過了話頭說:“林嘉聲買了好幾條,我也有一條,呃,好像程淺也有一條。褚非煙要介意早介意了。我們都覺得林嘉聲很夠意思呢。大方。”
林赫故意把“大方”兩個字加重了語氣。然後她就看到江伊涵的笑容僵了。林赫接着說:“要是我和程淺都戴,你也不介意吧?”
江伊涵臉都白了。
林赫承認自己是小人心理,不過她很得意。
褚非煙忍着笑,在桌子底下踢了林赫一腳。
午間回到宿舍,林赫就問褚非煙藉手鏈戴。褚非煙笑道:“你呀,逞逞口舌之快也就罷了,難不成你還真戴着去跟她較勁?”
林赫說:“你借不借吧?”
褚非煙說:“不借。”
“不借我自己拿。”林赫說着拉開褚非煙的抽屜,一眼就看到那兩個盒子。
褚非煙說:“你放心吧。她下午肯定不會再戴了。”
“那我也得戴上給她看看。”
林赫把兩條手鍊都拿出來,自己戴上一條,拿着另一條去找程淺。褚非煙認爲程淺一
定不肯戴。但林赫回來說,程淺已經戴上了,還說叫褚非煙乾脆把那鏈子送給她,她天天戴着。
褚非煙很意外。
下午是兩個半小時的文獻課,江伊涵果然沒再戴那條手鍊,連衣服都換了一身。她的臉色不好看,當看到林赫和程淺的手鍊時,臉色就變得更難看。看起來她是真被氣到了。
有時候我們只是任性,卻忘了任去想任性的後果。
說到底,江伊涵只是個愛得苦澀的女孩。
對於褚非煙和江伊涵來說,很多事情,從這一天開始都發生了悄然的變化。
新生聯歡會上,她們曾合作表演節目,褚非煙跳舞,江伊涵鋼琴伴奏,那時候林嘉聲就坐在下面爲她們鼓掌。大學生辯論賽上,她們並肩作戰,竟然戰敗了靠嘴皮子吃飯的法律系,爲了表示獎勵,輔導員鄭立卿給她們買了四大盒巧克力,全班同學每人都分到好幾塊。英語課上的情景劇表演,她們分在同一個小組。校報的採訪任務,她們也曾一起完成。……可那一切的一切,都已成了過去。
從這一天開始,江伊涵的心裡種下了仇恨的種子。就像四歲那年她離開家時,心裡種下了對父母的仇恨一樣。
江伊涵的電腦桌面換成了她和林嘉聲的照片,在納帕海邊,他們笑得最開心的那一張。
坊間的傳說又活躍起來。香格里拉定情,多美呀,浪漫得就像電影故事一樣。一時間各種羨慕。
當然也有各種議論。有人說女追男隔層紗,果然是這樣。有人說像江伊涵這樣的女孩,大概很少有男生會抵抗得了吧。有人說看來追求愛情也要大手筆,飛到香格里拉,不是隨便誰都玩得起呀。也有人說有天黃昏看到江伊涵和林嘉聲在男生宿舍樓下吵架。當然也有人私下裡悄悄說,難道追不上自己喜歡的女生,就能去跟別的女生在一起麼?
林嘉聲驚奇於身邊竟有這麼多熱衷於八卦的同學,而這些人竟有這樣好的想象力。他悔得腸青肚爛,那種懊惱已不是打CS所能疏解。比如說,那天曆史系班長張照祥就摟着他的肩膀對他說:“林嘉聲,你小子好福氣。把我們班江大美女泡到手了。不過我告訴你,你小子可得認真點兒。我們歷史系雖小,卻也不容人欺負。”張照祥的話裡帶了濃濃的醋意。
沒錯,誤會鬧大了。
其實從前也有些傳聞,林嘉聲每每並不十分在意,但這一次,他的心委實被攪得很亂。他知道,即便是得罪江伊涵張照祥,他也得及早澄清。否則,等到越陷越深,可能他得把整個歷史系都得罪,他可能會把自己的名聲也搞臭了。最主要是非煙,非煙會怎麼想?他很在意。他想起隔壁宿舍的王峰,因爲搶了同宿舍哥們的女朋友,弄得全班男生都鄙夷他,不願意搭理他。他不在意謠傳,但他不能讓自己像王峰一樣被鄙夷。
他打電話給江伊涵,希望能跟江伊涵談談。江伊涵卻說:“你是不是想跟我說,我是個好女孩?那我告訴你,不必了。我不打算當什麼好女孩。禇非煙不會要你,我也不會放棄你。”當時林嘉聲拿着電話再說不出一句話,他那樣一個能言善辯的人,竟被江伊涵弄得說不出話來。然後電話裡就傳來了忙音,江伊涵掛了電話。
在女生宿舍樓的露臺上,江伊涵雖然掛斷了電話,可她的手還停在耳邊的位置,緊緊握着手機,顫抖着。她的眼睛裡似要噴出火來。她在心裡說:“褚非煙,別太過分。”
她的仇恨已經燃燒起來。她恨林嘉聲不愛她,她也恨褚非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