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沐扣上了電話,面上的笑意隨之消失,他下意識擡手揉了揉眉心。
暑假那次,返京後楚紫凝問他:“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袁沐當時的心境,當然很難承認,就淡淡說:“沒有。”楚紫凝就笑着說:“那你喜歡我吧。我可以考慮。”袁沐也笑,自然不會認爲她是認真。她又說:“那我喜歡你行了吧?我們戀愛吧。”袁沐失笑:“我跟你啊,不合適。”
之後袁沐一直在忙,直到一個月後,楚紫凝喝了酒去找他,哭着說:“袁沐,我喜歡你,難道你不明白麼?我是談過很多次戀愛,中國的,法國的,日本的,浪漫的也有深情的也有,可每次都只維持很短時間,每次失戀了,我都哭着給你打電話,你都會勸我。難道你是真不知道爲什麼嗎?因爲每一次我都會因爲想你而無法繼續下去,每一次,我都忍不住拿他們跟你比,沒有一個人能像你一樣觸動我的心。袁沐,當初我爲什麼去法國?因爲你在法國,所以我纔去,可是我去了,你卻又走了。以前我討厭你,可在我最傷心最無助的時候,你陪着我,溫柔地對我。現在我愛上你了,你不喜歡麼?啊,袁沐,你不喜歡麼?……爲什麼躲避我?我愛上你了,你爲什麼又不想要?你在怕什麼?”
袁沐那時也是吃驚的。小時候楚紫凝討厭他,嫌棄地喊他“獨臂大俠”“神鵰大俠”,嫌惡地說他裝清高、裝冷酷、虛僞……後來兩人關係緩和,她終於學會在他面前沉默嬌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的,他或許感覺到過,卻也並未確定過。因爲如她所說,她十六歲以後就一直在戀愛,戀愛的對象換了一個又一個,從來都不是他。這些年她總是給他打電話,他也只是覺得那僅是一種依賴。有錢人家的孩子,其實大都孤獨而脆弱,楚紫凝就是自小太驕縱,在某些時候,反倒比尋常家庭出身的孩子更脆弱,第一次幫她,是因爲她驚恐無措的眼神,而之後,他覺得能幫就幫了她,她漸漸地便對他存了些依賴之心,有什麼事,會有意無意地找他。
至於這種依賴,或者那一點點兒若有似無的喜歡,何時又跟愛情有關了?袁沐沒有頭緒。只是很遺憾,他以前不曾記恨她的嫌棄侮辱,以後也不可能承受她的愛。
次日酒醒了,楚紫凝也沒再提起那些話。她那麼驕傲的人,向來都是別人追她,她輕易也不能矮下身段去追求別人。他當然也不會提起。畢竟多年故交,兩家關係又微妙,他不想彼此弄得尷尬。
暑假結束時他們同一天離開北京,袁沐去俄羅斯,楚紫凝去英國,同時在國際機場候機,她似乎心情很好,還抱着他的胳膊撒嬌:“袁沐,沐哥哥,俄羅斯很多美女呃,不要不想回來了呃。”
她叫他“沐哥哥”,聲音清脆甜膩,他始終不是太習慣。那是她去英國劍橋讀大學的第一年,生病了住在他家裡,他恰巧回去一趟,正趕上母親煮了熱湯麪給她吃。袁楚兩家多年來明爭暗鬥,關係自然不能說好。可楚紫凝孤身在外,袁母知道兒子與她關係不錯,也不過拿她當個孩子疼。也忘了當時是說什麼,袁母接口道:“說起來,沐兒長你一個半月,也算是哥哥,你還客氣什麼?”從那以後,楚紫凝見了他就喜歡叫哥哥。
當時袁沐無奈道:“我是去讀書的。再說了,哪個美女口味這般獨特,會喜歡獨臂大俠?”她揮拳打他:“說什麼呢?”對於小時候的事,她後來總有些歉疚之心。他能自我調侃時,也算是真的不再介意了。
楚紫凝打完了又去抱他:“我那時候小,不懂事,你以後不許再提了。”
除了自家祖母、母親和堂姐等少有的幾個人,袁沐其實不太習慣與人過於親近,所以本能地將她拉開。
廣播站通知開往聖彼得堡的航班開始檢票進站。女孩兒有些臉紅,也不知是尷尬還是害羞,他拍拍她肩膀說:“好了,別鬧了。我該去檢票了。還是那句話,照顧好自己。”
怎麼說呢,楚紫凝小時候嬌蠻任性。他曾經也討厭過她,但那畢竟是小時候的事了。因爲心裡
頭相似的那一份孤獨,後來的他們友好相待,總有些相惜相憐的情感在裡頭。
“三少。”九珠的聲音永遠那麼溫溫淡淡的,打斷他思緒:“晚餐備好了,現在要不要吃?”
“要,上桌吧。”袁沐說完,轉身走向樓梯,上樓。
褚非煙看着電影,心裡卻在數着,信他,不信他,心他,不信他,新他,不信他……信他,不信他,信他……
咔嗒一聲輕響,門鎖旋開門打開,袁沐進來。
是信他,褚非煙想,那就信他吧。她仰頭對着他笑了笑。
袁沐走進來,在她身側坐下,溫聲說:“楚紫凝,你有印象的?”
他主動解釋,她是高興的,也是忐忑的。她當然有印象。“那次對不起。”她有些不好意思。卻想不出他接下來會說什麼。
“傻丫頭,過去這麼久的事還說什麼對不起?我知道,你也是擔心她有什麼要緊事。其實她通常都不會有什麼要緊事。”
“你們以前是同學,對麼?”
“嗯。高中以前。其實她也沒什麼事,就是在國外一個人無聊了。”
“那你不多陪她聊會兒?”
“以前可以,以後不行了。我要考慮你的感受。”
就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褚非煙立刻覺得心裡服帖下來,甚至有些慚愧了。他自己的事,他想得遠比她清楚。她忍下淚意,既害羞又歡喜地依進他懷抱,悶悶地說:“你們,愛過的吧?”
半天沒回應,褚非煙神經繃得有些緊,以爲他不會回答了,卻聽到他慢慢地說:“故人故情,但與愛情無關。非煙,無論發生什麼事,你要相信我。”
並沒有更多的解釋,但他這樣鄭重地要她相信,褚非煙就知道,事情是有些複雜的。但她願意相信他,在他懷裡點頭,也不管他是否能感覺到。
袁沐揉揉她髮絲:“這電影還有一會兒才能結束。要不我們先吃飯吧。吃完飯再接着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