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雪咯吱咯吱,雖然不大的風,也吹起髮絲輕揚。黑的發瑩白如玉的面孔,女孩抽抽鼻子,有些冷。
袁沐手指輕巧一勾,將她散落在臉側的一縷發理到而後,又握住她冰冰涼涼柔柔軟軟的手:“你冷了,咱們先去吃東西,吃完再說,說多久我都聽着,好不好?”
褚非煙問:“你冷麼?”
“我不冷,可是你冷,你的手都涼透了。”
“那你給我暖着。”女孩微仰着頭,明眸秋水,笑意盈盈。
叫人怎麼忍心拂逆?
袁沐把她的一隻手放進自己的外套口袋裡,另一隻手握在自己手裡。她有些不自在,小手在她口袋裡動了動,還是乖乖呆着了。
“袁沐。”
“嗯。
“你說是第一次認真愛一個人。那你不認真愛過的呢?又有幾個?”問出這個問題時,其實是猶豫而忐忑的。
袁沐皺眉:“既然愛,自然是認真的,我不是紈絝公子。”
“我知道你不是,可你其實會對人很好,用你的方式,不動聲色地對人好。那就是愛,你心裡有愛。”
“這麼說,我愛我的家人算不算?我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伯父伯母,大哥和姐姐,他們都愛我,雖然我也愛他們,可實際上他們愛我更多。”
褚非煙瞪眼睛:“袁沐,你沒有誠意。我問的不是他們。”
袁沐笑笑,想了想,緩緩說:“若一定要說,也有過,愛是一種情感,自小到大,身邊的人,總會有一些更親厚些,有一些人,曾一起度過難忘時光。但愛情是不一樣的,對不對?愛情,你會因爲她開心而開心,因爲她難過而難過,會有甜蜜與疼痛,會想要相知相伴,會關乎責任與守護。雖然也有艱難的時刻,但所有的加起來,你會甘之如飴,對不對?”
“嗯。”果然是有的,褚非煙心裡有些酸酸的感動,卻還是儘量平靜地問:“你認爲與愛情無關的,可對方呢?你可想過?”
“愛情沒那麼容易隨便就來。我清楚我的心能裝得下多少,對誰能給什麼給不了什麼。”
褚非煙輕輕揪着他衣服口袋的裡子:“你會回英國麼?”
“英國啊……”
“好了,我不要問了。”褚非煙又搖頭,“我不管我們在一起能多久,只要你還真心待我,我就真心待你。你若走時,我便放你走。”
“你捨得?”
“我不捨得,可我不要你爲難。”
“非煙……”
“對了,我還有個原則必須聲明。”
“哦?”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也喜歡你,我不會跟她爭你。”
“這個……”袁沐有些窘,“那若有人喜歡我,你就不要我了麼?”
“不是。”褚非煙微微低了頭:“你要我,我便要你。我的意思是說,若有人爭,你要自己選擇。你若還是選擇我,我就不怕,別人爲難我,我不理她就是。但是,你選若選擇離開我,我就放手,不
會留你,不會勉強半分。”
好吧,袁沐表示他勉強聽明白了。誰惹下情債誰處理,她不負責趕蜂逐蝶。他的小女朋友立場很鮮明,也足夠拿得起放得下。可是這種事,哪有這麼簡單清楚的呢?所有存心要與你爲難的人,你都很難做到不理她。
還真讓人有些憂心。不過,他也只有努力吧。於是袁沐柔聲說:“沒事,我不是紈絝子,也不是香餑餑,不會有那麼多人喜歡。”
“嗯。”
“那若是有人喜歡你呢?我要跟他爭你麼?”
“不要。我跟你在一起,就不會再喜歡別人。”
這句話,袁沐聽着順耳順心。褚非煙微低了頭,又補一句:“除非,你不要我了,或者我不要你了,那我也是自己離開,不會讓誰帶走。”
這句話讓袁沐晚班舒泰的心緊了一緊,他文:“你什麼情況下會不要我?”
“我不知道。”褚非煙低着頭,聲音也輕輕的,“世事總是說不好,我怕有一天,會有不得不放手的理由。因爲愛而在一起的兩個人,也可能會因爲愛而分開。又或者因爲愛情不再。即便是愛情不再,我也希望我們能互相不傷害、不怨念。會記得曾經的美好。當然,這樣的願望,其實有些貪心。”
“是誰教你這些想法。”袁沐問。她的小女朋友,有着最敏感細緻的心思,可是,聽起來似乎不那麼樂觀呢。
褚非煙埋頭在他胸前:“我自己這麼想罷了。卓女曾當壚,也賦《鳳求凰》,哀作《白頭吟》,悽成《訣別書》。驚才李易安,自贊肌勝雪,賭書潑茶香,亦曾道尋常,國破人顛沛,書生無全節,愛君非不切,卻失魚水和。飄零如楊愛,自名柳如是,女兒驚才豔,儒服話風流,青春愛不全,嫁入錢氏門,詩書歡亦曾,心酸亦自知,一朝魂歸土,玉殞成一嘆。袁沐,有時你想想她們的人生,又或者我們的人生,我們能奢望多少美好?你曾經不敢想的,也許有一天他來了。所有你不想要,也都會有發生的可能。抓不抓得住,放不放得下,想不想得開,悲或喜,一半是命運,一半在自己。”
袁沐將她抱緊:“好了,你的心思,我都已明白。世事既然無常,我們也唯有努力。我知道,你會陪我一起。”
接下來的幾天,袁沐和褚非煙,一起上自習,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一起觀舞劇,許多俗的雅的,都吵吵鬧鬧、歡歡樂樂地體驗過。
假期裡只剩一座教學樓還開放,教室裡幾乎沒什麼人。袁沐雖說也是個大學生呢,連書包都沒有,從褚非書架上隨便找本書,拿在手裡,就跟着褚非煙去自習室了。他也沒水杯,就用褚非煙的水杯喝水。褚非煙初始覺得怪怪的,十分不習慣,可看他喝得自然,也就隨他了。剛到教室的時候,他還拿着褚非煙的杯子去飲水機接了杯水,可是沒一會兒,他就對着那本施特勞斯看得入了神,那麼艱澀的哲學書,他一下午就翻了小半本,渴了就知道隨手拿過杯子便喝,褚非煙出去接了幾次水,他都不知道。天都黑了提醒他該去吃飯,他才知
道闔上書本,一出教室就跟她講:“在施特勞斯看來,自然正當就是……”
褚非煙想,看來這人自幼優越慣了的,以後生活上少不得自己要照顧他一些。她自己的生活技能也不怎樣,這麼想來,還真應該去學學烹飪什麼的。
去看電影的時候,袁沐也學別人,買兩杯咖啡,買一大桶爆米花,可是他又不吃,只她一個人吃。才吃了沒幾顆,他又提醒她:“不要吃太多,會上火。”結果基本上都浪費。
去逛街,袁沐對於逛街其實沒什麼概念,平時需要什麼,都是直接去買來,又或者叫人幫他買。走在商場裡,他只看着褚非煙,但凡褚非煙盯着什麼多看幾眼,他就想買給她,褚非煙只好時刻記得拉住他,耐心教導他:“喜歡的又未必要買,比如晚霞朝陽、星空月色,你喜歡,也要買下來麼?”他說也是。可過一會兒又捧着什麼經理恭敬第打招呼,叫他袁三少。褚非煙也不是真想買什麼,乾脆拉他去喝咖啡,吃甜品。他一坐進咖啡廳就十足的休閒從容範兒。褚非煙看着都覺喜歡。
歡樂的日子總是很快就過去。
第二天晚上,褚非煙陪程淺去買火車票,所以那天,九點多就找理由跟袁沐分別了。至於去車站買票的事,她自然是沒有告訴袁沐。
排隊的時候,褚非煙和程淺互相打趣,苦中做樂。正說笑着,袁沐卻出現在購票廳。
透過層層疊疊的人羣,他還是找到了兩個女孩。
褚非煙和程淺皆意外。袁沐看那排隊的氣勢,也驚到了。
褚非煙知他自幼不曾做過這類的事,所有生活中麻煩的事,自然有人幫他去做的。於是便想勸他回去。可他的口才是真人不露相的那種,真論起來,褚非煙和程淺倒被他勸得回去了。兩個女孩子走出來,耿興的車停在外面,褚非煙才反應過來:“不對啊,程淺,他排隊可以,可我想陪着他。”
程淺說:“對呀。我們等他買到票一起回去吧。”
於是褚非煙和程淺找個空曠的地方等他。最後買到了票。袁沐又鬧着說餓了,硬是又叫耿興開着車,到西城區找飯店吃了頓夜宵,然後纔將褚非煙和程淺送回去睡覺。
在車上的時候袁沐坐前排,褚非煙和程淺坐後排,褚非煙困得不行,路上就靠在程淺身上睡着了。
袁沐回頭無奈地對程淺笑,程淺笑着小聲說:“沒事,讓她睡吧。”
到學校將她叫醒,袁沐免不了要笑她:“一樣熬夜,就你一個人睡得香。”她皺皺鼻子嘟嘟嘴:“我是女生嘛,比不得你。”自己都不知道這樣子太過可愛。
當着程淺的面,袁沐倒也不便怎樣,只理理她凌亂的發,道:“人家程淺也是女生,還給你當枕頭。”
程淺在旁說:“她是自小沒太吃過苦的,自然熬不過我。”說完又補一句:“雖然沒吃過苦,可你看看,她也不怕吃苦,並不像好些女孩子般,一身嬌氣。”
袁沐就想,象程淺這樣的女孩子,看起來安安靜靜,其實骨子裡卻也是堅韌大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