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步走出醫院,腿好像不是自己的,只是機械地在走。很落寞。
天邊掛着將要降落的夕陽,最後的暉光灑落大地,放眼是悠閒踱步的人、依次行進的車,喧鬧裡透出充滿煙火氣的祥和。
這世界,因爲有煙火氣,所以這樣生動。袁沐就是缺少那麼一點兒煙火氣,所以總讓她覺得不可企及。可是爲什麼,她偏又如此愛他?
褚非煙很意外地看到了禹貢。
遠遠地,禹貢的身影修長而挺拔,一身素色休閒衣,全身上下散發出優雅與貴氣,在J市有些嘈雜的大街上顯得格外顯眼。
褚非煙想要裝作沒看見,轉身躲開。因爲和這樣的人站在街頭說話,會受連累引人注目。而且她現在這樣的狀態,根本就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可是沒辦法,禹貢直直地朝着她走來了,並且還邊走邊向她揮了揮手,脣角噙笑,眼睛裡是迷人的流光。
“主編?你怎麼會在這裡?”褚非煙只好勉強打起精神,乖乖打招呼。
“三顧茅廬,請你回去工作。”
褚非煙皺眉:“禹主編,如此消遣我很好玩兒麼?且不說我是俗人不配住茅廬,您這樣說話沒正形,若是被你公司那上下幾百號人知道了,不怕有損形象?”別過頭去,卻又禁不住笑,不是笑禹貢,是覺得自己說的話帶蠢氣。
“我真是很有誠意的。”禹貢的聲音表情卻很認真。
褚非煙無奈,亦揚眉說:“對不起,先生不在,您請回吧。”
禹貢擡手在她額頭敲了一記:“鬼丫頭。要不要一起吃飯?”
成功引起了路人紛紛轉頭注視。
“謝謝盛情,不過不吃了,我累,要回去睡覺。”褚非煙想盡快擺脫。
“這才幾點啊?太陽都還沒落山,你就要睡覺,能睡得着嗎?”
“我先醞釀,醞釀個四個五個小時的,也就睡着了。”
“行了,天天在醫院裡熬着,人都瘦了一圈兒,臉色都見憔悴。林普賢究竟有沒有人性?那麼多錢堆山積海的,如今要你伺候他兒子卻還不給你吃好。估計等他兒子好了,你該進醫院躺着了。……”
褚非煙實在聽不下去了,不得不打斷他說:“好了
,我跟你去吃飯,那你要給我吃頓好的,吃中餐,滿漢全席。”
“那必須沒問題。”
若不是禹貢說不上十句話又提到袁沐,褚非煙再自戀一點兒的話,會誤以爲禹貢喜歡自己。不過這樣感覺也很怪,越來越像是禹貢喜歡袁沐的樣子。
禹貢說:“紫凝這兩天翻天入海地找袁沐找不到,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若在往日,褚非煙定要認真解釋。可此時她卻沒心情,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乾脆也打定了主意,任他狀似不經意地提起袁沐,她就是不接話,反倒把話題往別處岔開。禹貢笑笑,也就由着她了。心裡卻暗想,這故事還長着呢,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了局。
這頓飯倒是吃得很飽,褚非煙連帶着覺得心情也好了許多,許多亂七八糟的事,暫時也不願去想。出了飯店,禹貢說:“我還約了人談事,不送你回去了。”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讓褚非煙上車。倒也沒再多說什麼。
褚非煙橫豎不能理解禹貢的行事,乾脆也不去想。像禹貢這種人,原本也不是她能懂的。她一直都是這樣的態度。
次日醒來,本能地要儘快起牀,然後去醫院,在牙刷上擠了牙膏,纔想起或許不必了。對着鏡子笑了笑,發現自己的臉色蒼白,髮絲凌亂,心下一酸,倒覺得自己可以離開了。真的很想家。
將衣服全都疊起來往帆布包裡裝,袁沐前前後後給她備了七套衣服,加上書和碟片,將帆布包塞得滿滿的,最後還拉不上拉鍊。於是又打電話問酒店要了個無紡布購物袋,分了幾件衣物進去。
都收拾完畢,最後還是覺得該給林嘉聲打個電話,猶豫着撥出,倒是一下就接通了。他這次倒開機開得早。
只是接電話的是江伊涵。
江伊涵說:“謝謝你這幾日照顧嘉聲。”
褚非煙默默點頭,平靜地說:“不謝,照顧好他。另外那請你幫我轉告嘉聲,我回家了,我媽打電話讓我回去。我走了。”她慢慢也學會了袁沐的不動聲色。
“記住,走了以後,不要再跟嘉聲聯絡。”江伊涵刻意壓低的聲音帶了一絲狠戾。
“伊涵……”
“別再找什麼冠冕堂皇的藉口。他有我。”
褚非煙苦笑,她本來也是想說,那拜託好好照顧他。江伊涵以爲她要說什麼?不過也罷,林嘉聲終究也不是孩子了,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要怎麼選擇,要怎麼處理,都一定有他的道理。她又能如何。
正要說再見,卻聽到電話裡又傳來江伊涵幽幽的聲音:“褚非煙,別考驗我,不然我若耐心用盡,定會叫林嘉聲生不如死。”
那聲音幽幽的,帶着陰冷氣息,褚非煙生生打了一個冷戰,本能地問了句:“你要做什麼?”
江伊涵的聲音帶着玩味:“想知道嗎?你試試呀。試試看你會不會後悔。”
褚非煙還欲說什麼,電話裡傳來忙音。江伊涵切斷了電話。
江伊涵拿着電話轉身,推門回到病房,正對上林嘉聲的目光。怔了一怔,她說:“你睡醒了。”有些心虛。
她就站在涼臺上關了門打電話,雖壓低了聲音,卻不知道林嘉聲聽到沒有。
林嘉聲說:“江伊涵,一定要這樣嗎?”聲音和眼神都無比平靜。
他還是聽到了。江伊涵攥着電話的手一抖,淚水盈盈而落:“嘉聲,我已了無生意,只因爲有你,我還在苟活。可我看到她和你在一起,我心好痛。我已沒有什麼好失去。不過一生一死而已。可我不放心你,我不過是想最後再試一試,看褚非煙是不是真的在乎你。她若在乎你,聽到我這麼說,一定不會就這樣離開,她該來看看我有沒有對你做什麼?嘉聲,我只想放心。若她真的愛你,我不知道該不該成全你們,你知道嗎?我很痛。”她慌亂地說着,淚水流得更兇。心裡只是希望,以褚非煙那般冷淡的性子,多半不會來。
江伊涵不知道,她最蠢的地方,就是太過自作聰明。林嘉聲已經答應過她,自然不希望她再插手他與褚非煙的事,更不希望她說了不該說的話還要虛詞粉飾。他別過頭去,眸中閃過一絲陰冷,又剎那恢復平靜:“不需要這樣的。我答應過你。可你也答應過我,給我時間。”
“可你的時間就是用來重溫舊情?”
“這是意外,你若不信……”
“我信。”江伊涵急切打斷她,走近牀邊,俯在他的身上:“嘉聲,我愛你,用我所有的生命,無論生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