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沐樂,這是不肯同他拉鉤鉤麼?也罷,他就勢將手搭在方向盤上,又道:“要不,哪兒都不去了,我們回家去。”
“什麼?”褚非煙立刻轉向他,“爲什麼?”
袁沐望着她認真道:“說實話,我擔心你身體。老這樣咳,不適合到處跑。”
褚非煙搖頭:“你說了要帶我去看展覽的,你出爾反爾。”
“嗯,我出爾反爾。”
“言而無信。”
“嗯。”
“會變醜。”
“呃。”
褚非煙急了:“去看展覽嘛。”
袁沐牽住她手:“好了好了,真的沒關係麼?”
褚非煙點頭。
“嗓子痛不痛?”
搖頭,又點頭。是有點兒不舒服。可是,她自小就不是十分嬌氣的女孩子,尋常感冒頭痛,只要不是很嚴重,都會按時去上課、照常去考試。父親勸她,她會說:“爸爸,我在家呆着也是不舒服,去上課也是不舒服,睡覺又睡不着,有事情做反倒好些,能轉移注意力。”
看似嬌柔的女孩子,其實骨子裡是強韌的,一直都是。以前班裡組織活動,遇到突發情況,大家慌做一團,她往往都是相當鎮定的那一個。
袁沐說:“好,我們去看展覽,現在就去。”開車經過藥房,停下來去買了止咳糖漿,褚非煙很乖地喝掉兩支。再開了二十多分鐘,就到了展覽館。
看展覽的人並不多,展出的藝術形式卻不少。江南絲竹,蒙古馬頭琴,哈薩克冬不拉,土家族織錦,維族艾德萊斯綢,還有傳統的剪紙、摺紙、竹雕等,一個展櫃一個展櫃看過去,感興趣的就駐足流連。轉眼一個上午便過去。
中午袁沐要談事情,飯店是袁沐定的,選的地段卻是遷就對方。從展覽館過去,開車又走了半個小時,到達時,先見到柏翰。
柏翰還是站在路邊,好在中午有太陽,又沒什麼風,不似昨夜那般蕭索可憐。
褚非煙也看到了柏翰,很快地反應到一個問題,袁沐和柏翰應該是同一院系,還是同一屆,那就是說,有可能還是同班。這麼顯明的問題,她竟一直沒想到過。主要是,這兩個人從未一起出現,也從未同時進入一個話題中。
褚非煙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袁沐的同學,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麼。當初見袁沐的爺爺,見袁沐的堂哥,也都是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就見了。
從前畏怯,多少感情都埋在心裡,是因爲不知道袁沐的心,現在知道了,倒真的什麼都不怕了。
袁沐停了車子,下車後,褚非煙看着柏翰,柏翰也看着褚非煙,兩個人都點點頭,然後柏翰說:“你好。”褚非煙也說:“你好。”
袁沐也不給兩人引薦,徑直問柏翰:“她還好吧?”
柏翰點點頭:“她沒說什麼,也的確是沒辦法了。最後說了句,不管結果如何,叫我謝謝你。”
“你也是爲她想盡辦法,她心裡明白。”
褚非煙不太聽得懂兩人在說些什麼,仰
頭看袁沐,他的面孔逆着陽光,淺淡的光影錯落,美如畫。
袁沐揉揉她的髮絲,溫言道:“我去談事。你先跟柏翰去吃飯,好不好?”
褚非煙沒太明白,卻還是點了點頭。
面前的餐廳,裝潢低調奢華,上下兩層,綿延開很大的一片,袁沐指指南側,對柏翰道:“那邊我也訂了位子,你先帶褚非煙過去吃飯,我去跟他們談,多則一個小時,少則半個小時,等我談完,去找你們。”
柏翰點頭:“好。”
一同走進餐廳,門側年輕漂亮的服務小姐迎着,玻璃門打開一進又一進,關上時,寒意關在門外,室內暖意撲面。
袁沐又叮囑:“點餐清淡些,非煙還病着,吃不得油膩辛辣。”然後他自己,走向了另一側。
褚非煙和柏翰一同隨着服務生的指引而行,柏翰說:“你病着,要緊麼?”
“沒事,就是感冒,有些咳嗽,其實不要緊的。”褚非煙微笑。
這家餐廳其實從設計上就明確分出南北兩端,北側偏商務,南側偏休閒。袁沐給柏翰和褚非煙訂的,也是位置極好的雅閣。
褚非煙進去,只覺得朱漆雕鏤,有着南方的精細雅緻,到不似外面看上去那麼高冷。
柏翰詢着褚非煙的意見,揀着蓮藕百合啊、素燴山菌啊、鹽焗蝦仁啊之類的清淡菜色,點了五六道,最後又要了一紮鮮榨的玉米汁。
算起來褚非煙是第二次和柏翰共餐,不過上一次,是有林赫一起。這次沒了林赫,柏翰又心不在焉,餐桌上少不得有些沉默。柏翰過一會兒就說一句:“你多吃點兒,不要客氣。”連着說了幾遍,褚非煙就有些想笑,可真笑的話又覺得不禮貌,只好忍下。
褚非煙其實有些好奇袁沐是去談什麼事,只是直覺事情是跟柏翰有關,怕柏翰不方便說,將好奇心也一道忍了。只管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着林赫的情況。之後還是柏翰問:“你和袁沐,其實沒有血緣關係的吧?”
褚非煙停了筷子,知道話題又轉到所謂的“兄妹”上頭去了,只不知柏翰是怎麼知道的這一層。於是她笑笑說:“沒有。”
柏翰道:“袁沐這人,相處久了才知道,其實不想表面看上去那麼冷漠。”
“唔。”褚非煙說,“他在同學中,是怎樣的?”
“同學中,我也說不好,平素裡他爲人是比較冷淡,但他的人緣不壞。”柏翰想起什麼似得,頓了頓,又道:“你還記得去年你和小赫來找我吧?”
“嗯。記得呀。那天好大風。”風吹落葉蕭蕭下,是深秋了。
“是了,就是那天,林赫要逛清華校園,但是隻逛了一小半,我就叫你們去吃飯。”
“嗯,你說風太大了,會凍着。其實我們也真的挺冷的。風吹得頭髮亂飛,還有些狼狽。林赫臉都凍白了。”
“那一次,是袁沐給我發短信,提醒我儘快帶你們去吃飯纔是。”
“啊?”這次褚非煙是真的意外,想起來,真的是挺長時間的事了,那時候就跟袁沐有過這一層
交集。
柏翰解釋道:“那天我去接你們,在校門口遇見他,打招呼,我說有個家裡的表妹過來,說要逛清華校園,他笑說,這麼大風逛什麼清華校園,不嫌冷啊。之後我帶着你們從大門走到二門,剛好又遇見他,他都查完資料從圖書室出來了,經過時我還點頭跟他打了招呼,你可能沒注意。然後走過了,他發短信說,小丫頭傻你也傻啊?這麼大風,你不怕把她們凍壞了啊?我當時還挺意外的,他是最不會管閒事的那種人。說起來,那時候你們還不認識吧?”
褚非煙半天沒說出話來。彷彿這緣分,真的有幾分冥冥中註定的意味。
說話間過去四十分鐘,袁沐剛好談完回來,時間估計得很好。
柏翰見他進來,有些急迫地問:“怎麼樣?”
袁沐點頭:“跟我估計的差不多。”
柏翰略略放鬆下來。
褚非煙拿過杯子幫袁沐倒上半杯玉米汁。因爲是裝在保溫瓶裡,倒出來還是很熱的。
袁沐脫了外套掛起來,正好走過來,見狀親暱地揉揉她的發說:“謝謝。”
褚非煙則本能地偏了偏頭,當着別人,不能別這樣嗎?心裡嘀咕着,纔將保溫瓶擱下。
袁沐笑吟吟地掃了一遍桌子,道:“叫你點清淡些,也沒叫你全點成清淡菜色啊,你吃得慣啊?”話是對柏翰說的。
柏翰道:“剛好我這幾天上火。”
袁沐拿起筷子,加了一顆蝦仁送進嘴裡。
吃完了飯出來,太陽偏西了些。袁沐和柏翰走在前頭,褚非煙跟在後頭。袁沐纔對柏翰說:“對方同意私了,賠償款降爲六十萬。我覺得也就是這樣了,怎麼說也是個不小的項目,剽竊的事實我們又抵賴不掉,六十萬,算是手下容情了。”
“六十萬。”柏翰低低重複這個數字。比起兩百萬是少了很多了,可是六十萬,又怎麼籌來?
袁沐拍拍他肩:“發個卡號到我手機上,稍後我給你轉去伍拾伍萬,剩下五萬你補上,把事情了結了再說。”
柏翰沉默片刻,搖搖頭:“不能用你的錢。”
“你借別人的不也是借。”
“反正不能用你的。”
袁沐嘆口氣:“我也許明白你在想什麼。我從前沒解釋過,可我覺得你們誰都不傻,該明白。又何須我來多言。”
“你叫我明白什麼?我只看到……算了。”
“既然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說的。”袁沐回頭叫褚非煙:“煙兒。”
“嗯?”褚非煙聽他這樣親暱地叫自己,還是當着別人面,心裡好大不習慣,卻又不好說什麼。
袁沐牽了褚非煙的手說:“你看到了,這姑娘是我袁沐認定的人,她若不棄,我便不捨。一個人的心能有多大?我也一樣,沒她時我心坦蕩,如今有她也就夠了,心裡還能裝下誰去?”
話雖是對柏翰說的,打動的卻是褚非煙的心。
褚非煙這一日,是一個意外連着一個意外。這個男人,寥寥數語,真是要把幸福給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