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風凝眉道:“你認識我?”
重鸞搖頭,“我只是認識將軍手中這柄白劍。家父喜歡收藏名劍,每每提及白劍都會嘆息一番,道此劍今生無望,因爲這柄劍早在很多年前就由歐陽家的人保管。”
她說着擡頭看了末風一眼,道:“如今歐陽家的後人中,如此年齡、如此氣魄之人,就只有將軍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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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風沉默片刻,目光疑惑地看着重鸞。她與他想象之中的風塵女子大不相同,也與華玴所說相差甚遠,聽她言辭得體,神色之中不見驚慌,反倒讓他自己持劍的手有點猶豫,進退皆不是。
見他神色凝重,重鸞隱約猜到他心中所想,太息道:“歐陽姑娘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將軍若認爲是我害死了歐陽姑娘,便取走我這條命,但是歐陽姑娘死得可就冤了。”
末風臉色頓然一變,上前一步冷聲問道:“什麼意思?”
重鸞低頭看了一眼離自己不到一寸遠的劍尖,沉聲道:“歐陽姑娘之死頗有蹊蹺,將軍若是信得過我,可否帶我前去看一看歐陽姑娘?”
末風不言,盯着重鸞看了半晌,而後冷冷一笑,道:“今天我來本就沒有要殺你之意,我只是想看一看能讓他這麼在乎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樣。”說罷,他深深吸了一口,道:“好,我便帶你走一趟歐陽府。”
一個時辰之後,馬車在歐陽府門外停下。
歐陽初雲的房間內,一衆下人皆已散去,只留兩個平日裡貼身照顧的小丫頭,正低着頭抹眼淚,聽到腳步聲,見來人是末風,正要說什麼,卻見末風擺了擺手,道:“你們先退下吧,我留下來陪她。”
聞言,小丫頭只得乖乖退下。
末風側身對身後下人裝扮的重鸞道:“三日入殮,現在時候還未到,所以……”
重鸞心下明白,安慰地看了他一眼,與他一起走上前去。
如今正是大寒天,屋子裡並未聞有什麼異味兒,得到末風的目光允許,她伸手摸了摸歐陽初雲的脖子,突然變了臉色,看向末風。
末風會意,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照着她的意思,也伸出手探了一探,如重鸞意料之中,他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重鸞一邊將歐陽初雲的衣領整理好,一邊沉聲道:“今日我在去嵐音樓的路上,聽到路邊有人論及歐陽姑娘之死,那人的妹妹是貴府的下人,他說他妹妹看到歐陽姑娘死狀悽慘,脖子都斷了。”
說到這裡她停下腳步,擡眼看着末風,神色凝重道:“按說歐陽姑娘自縊而亡,莫說她身子消瘦,體格輕盈,未等頸椎折斷,就有可能已經窒息而亡,便是真的等到了頸椎折斷,那折斷的也該是後頸,而不是側邊。”
末風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俊眉擰成一簇,眼中有悲憤也有矛盾,沉吟良久,未曾說出一個字。
不用等重鸞把話說完,他已然明白得差不多,歐陽初雲極有可能並非自盡,而是被害,然後被僞裝成了自縊身亡的樣子。
兩人就這般靜靜地站在院子裡,過了許久,末風回神,對重鸞道:“實在抱歉,是末風誤會了姑娘。姑娘
蕙質蘭心,竟還懂得此道……”
他話未說完,重鸞就澀澀一笑,搖頭道:“將軍謬讚,我並不懂這些。”
“那你……”
“當年,我孃親便是自縊而亡。”她說着朝末風淡淡一笑,忽略了他眼中的怔愕,背過身去,看着院子裡滿園白梅齊放,聲音淒涼道:“孃親她,也是個愛梅之人。”
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末風聽得出壓抑着的悲傷,不由得想起當年聽聞他的父親戰死疆場,母親的哀傷神色。就在那不久,他的母親便也因悲傷過度,抑鬱而亡。
思及此處,他上前一步,與重鸞並肩而立,道:“末風魯莽,誤會了姑娘,又讓姑娘想起傷心事,實在慚愧。末風知道如今嵐音樓被毀,姑娘若是不嫌,可在府中住下,末風還沒來得及好好謝過姑娘。”
重鸞搖頭,再擡起頭時臉上一衆表情皆已散去,淡淡道:“將軍不必如此,我只是不喜歡被別人當成棋子任人擺佈。再者,也是不希望歐陽姑娘就此冤死。只是……”
她說着看了末風一眼,末風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姑娘的意思是,此事暫時秘而不宣?”
“正是。兇手這麼做,顯然是衝着將軍來的。衆人皆知將軍與珞王交好,親如兄弟,現在歐陽姑娘因爲賜婚一事遭了珞王冷落,故而想不開尋了短見,一來會讓你們兄弟反目成仇,二來,也會讓歐陽家對皇上和珞王心生怨恨,最重要的是,歐陽姑娘不顧皇上賜婚旨意,抗旨尋死,整個歐陽家和珞王都會受到牽連。”
說到這裡,重鸞的臉色微微變了。側身看了一眼面露驚訝的末風,她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要說這些,最近她似乎開始變得有些口無遮攔了。
末風俊眉皺起,點頭道:“姑娘說的是,此事若是處理不當,我歐陽家和珞王都會遭人詬病。”
沉吟片刻,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神色嚴肅地對重鸞道:“可否勞煩姑娘先在府中歇下,末風去處理些事情,晚些再來向姑娘道謝?”
重鸞不答應也不拒絕,淺笑道:“將軍有事先忙。”
末風擡手招來兩個下人,認真交代了些什麼,又重重地看了重鸞一眼,這才大步離去。
重鸞隨着那下人進了一間廂房,屋內收拾得乾淨整齊,擺設雖簡單了些,倒也清幽淡雅。
見兩個丫頭步步跟着,重鸞不由笑道:“你們不用跟着伺候,我歇一歇就好。”
“是。”
兩個丫頭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門外有人喊她們,道:“你們怎麼在這兒呢?錦平郡主已經到了前院,你們快去伺候着。”
“這……”兩人回頭爲難地看了重鸞一眼,其中一人道:“這位姑娘,這錦平郡主每次來了都是我二人伺候,您看……”
重鸞意會,點點頭道:“那就快去吧。”
“謝謝姑娘……”兩人沒想到重鸞這麼好說話,不由得心頭一喜,連忙拔腿向着前院跑去。
重鸞自己倒了杯茶水,微笑着品茶。
這錦平郡主乃是尚書令冉禮之女冉寧曦,據說不但相貌美豔,更是個多才多藝
的才女,且文武雙全,皇上十分喜歡,加之她的父親與三皇子之母閔皇后又是表兄妹,皇上便封她爲錦平郡主,並賜婚於輔國大將歐陽末風。
若非因爲今夏與川蒙那一戰,今秋便要完婚的,如此,婚期便推到了明年春天。
而今末風的親妹妹歐陽初雲出了事,冉寧曦趕來探望倒也是情理之中。
近年關,又是晴好天氣,街上一派熱鬧,往來進出城門之人也絡繹不絕。
褪去華貴錦裘與配飾,重鸞着了一身月色冬衣,束腰挽發,清減利落,到了城門處,依照規矩下了馬車,牽馬步行。
雖不施粉黛而姿色天成,守城門的小兵不由得疑惑地多看了她兩眼,只覺這女子長得十分好看,有些眼熟,似是見過。只是沒等他想太多,她便已經過了城門,上車離去。
馬車不緊不慢地走了約兩個時辰,到了距離莫涼城最近的一座小鎮落水鎮,這裡靠近京都,且又處於落澗峰下,這小鎮一直都很繁華,由是因此,也一直是往來過客最好的落腳之地。
“走了半日,姑娘可是乏了?”隨身的女子將重鸞扶下馬車,笑言道。
重鸞搖頭道:“你駕馬驅車,我安坐不動,就算是乏,也是你乏了纔是。”
說話間有小二上來牽馬,那女子交代了幾句,便陪着重鸞一道進了客棧,邊走邊道:“這落水鎮還是這般熱鬧。”
重鸞嘴角的笑微微一滯,轉瞬便又回覆平靜,道:“靠近落澗峰與京都兩地,一是天子腳下,一是天下第一閣,處官府與武林中間,這裡來往的什麼樣的人都有,想不熱鬧都難。”
那女子點頭道:“姑娘說的是。”
重鸞腳步稍稍停了一下,側身問道:“嘉蘭,此次你本可以不用與我同行,你該知道與我在一起,只要出了莫涼城,便是危機重重。”
她身旁的那個女子卻正是止息樓的管事,冬至那夜設宴招待九華和步清倬等人的嘉蘭。
聞重鸞所言,她不由得笑了笑,道:“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莫說現在安然無恙,就算是要我爲姑娘去死,嘉蘭也絕不會皺一下眉。”
“別胡說,好端端的,爲何要你去死?”
然,她剛說完這句話,臉色就驟然一變,看了嘉蘭一眼,只見嘉蘭神色謹慎,拉着重鸞快步走進房間關了房門。
“姑娘,我們被人盯上了。”她說着瞥了一眼緊閉的門。
重鸞凝眉道:“他們是衝着我來的。”
嘉蘭自是知道,走到窗前打開窗子看了看,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去,據她對這些人的瞭解,若是白日裡,可能還會有所顧忌,不會在客棧裡動手,可是到了晚上……
“姑娘,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但是你輕功不錯,趁着他們還沒殺過來,你先從後窗跳出去,我留下引開他們。”
不想重鸞輕輕搖了搖頭,道:“不用。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揚湯止沸終不如釜底抽薪。”
聽着她清冷的嗓音,嘉蘭愣了愣,轉眼就看到重鸞不慌不忙地取出用紅布緊緊包裹着的東西,竟是那張獨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