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弦之很同情蘇旋樺的遭遇,但並不苟同他的做法。誰家沒有不幸的事,只不過就看對方說不說而已。
蘇旋樺從小無父無母,看似可憐,但是皇上對他的寵愛,奶孃對他的照顧,加上豐厚的物質生活,雖說值得同情,但過得真的不差。
奶孃死的那年他八歲,方家滿門被抄那年方弦之才七歲。七歲和八歲看起來沒什麼不同,但是一個好歹錦衣玉食,另一個已經開始過着逃亡般的生活了。
那時候少林寺的方丈每日讓方弦之抄道德經,一遍一遍的抄,抄到最後方弦之都能倒背如流,隨便說一個字都知道是第幾頁第幾行的地步。
方丈說:“弦之啊,你要知道,這世間不論發生什麼事,那是命註定的。可你要成爲什麼樣的人,是由你自己決定的。”
少林寺只保了方弦之兩年,隨後官府便找上了門,九歲的方弦之跟着一個年輕的師父下山,雖然所有人都告訴他是去歷練,但是方弦之知道,那是逃亡。
年輕的師父用方蘭生的身份給方弦之在洛陽打了煙霧彈,兩人先走長安,再去幽州,饒了大半個南晉纔到江南,那時方弦之已經十二歲了。
師父問方弦之:“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我帶你來到這裡,你還恨嗎?”
此時連環殺人案過去了整整五年,方弦之歷經千辛萬險纔來到江南。鬼知道路上是怎麼過的,哪怕皇上的發佈赦免了方弦之株連之罪,但一路依然坎坷。
年輕的師父就是想告訴方弦之,此行一路荊棘,選擇了就不要放棄。其實少林寺所有的人都希望方弦之能夠放下仇恨,但是滅族之仇,豈是說放下就放下了。
最重要的一點還有,若是讓兇手逍遙法外,那麼那些慘死的冤魂怎能安息。
於是方弦之開始收集證據,事情原比想象中的難,時間過去的越久,證據也就越少,也越難找,有時候就爲了一句話,方弦之就要翻山越嶺,走上十天半個月才能見到那人。
那幾年方弦之過的有多苦,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有時候甚至乾脆就不睡覺。爲了擺脫方蘭生的影子,他要學之前並不感興趣的東西,就爲了將來進京翻案時,能夠多一絲的把握。
沒有人可以憑白無顧得到那麼多東西。方弦之之所以能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同時武藝超羣,那是他自己刻苦練出來的。
他沒想到的是,他一直在反抗的那個人,居然是跟自己一樣的年紀。方弦之和蘇旋樺的戰役,歷經了十二年,如今才正式對決上。
“我跟你講這些,只是想告訴你,你比別人幸福多了。起碼你還能吃喝玩樂,有的是人想巴結你,而我呢,十二年來就沒睡過一次安穩覺。蘇旋樺,你矯情什麼勁兒,就說你的慾望的不到滿足好了。”
方弦之之前被踢,現在一咳嗽就能咳出不少血,整個人都不是很好,卻還強忍着把自己的遭遇說了出來。
“你不幸,好就算你很不幸,可那你就能拿別人的不幸來
填補自己的空虛嗎?”
“別人或許不能,但我能啊。”蘇旋樺冷笑,用手拍着方弦之的臉蛋,“別忘了我是八貝子,還有可能是八王爺,說不準還能當皇上呢?”
“你居然真的想謀反?”方弦之早就猜到蘇旋樺有這個心,但一直覺得他並不佔優勢,聰明人不會選擇這時候謀反。
這話也不知道哪裡得罪蘇旋樺,蘇旋樺聽完又開始對方弦之拳打腳踢,也虧得他不會武功,整日遊手好閒,踢得也不得章法。方弦之護好自己的傷口,倒也不是忍不了,換做一個會武功的,他這時候八成都死了。
“我怎麼就不能當皇帝了啊?我怎麼就不能當皇帝了啊?”
蘇旋樺踢夠也念叨夠了之後,才坐下來道:“本來沒有那麼快,玉王本本分分,只可惜有一個急功近利的母后,害的他什麼都不敢做,做什麼都是錯的,我根本不用在意他,適當的時候下下毒就成了。”
“至於太子,這幾年政績突出,民間的名聲不是一般的好,不過那也沒有用,因爲皇上只會越來越不高興,最後只要一點小事就會廢了他。然後呢回頭發現玉王已經死了,他沒有兒子了。”
“那時候他會怎麼辦呢?重新立太子?我猜不會,那時候我只要用一點小手段,皇位就是我的了。”
方弦之不得不承認蘇旋樺說的都很對,皇上的猜疑很可能早就對太子不滿了,這幾年讓太子做的事,機會都遠離政治中心。太子因爲成親受傷禁足等原因,更是已經有半年未曾碰過朝政。
只要蘇旋樺有耐心,慢慢的等,中間只要用一點小計策,那麼最先完的就是太子和玉王。
“都是因爲你,如果你不出現,戶部就算全換了人,也沒人敢查到我的頭上。”蘇旋樺不知道裴元慶是太子的人,兩人這幾年見面都不打招呼,也沒讓人誤會。
但就算裴元慶是太子的人,江南的案子也很可能不會查出來。因爲蘇旋樺在朝中肯定有自己的人,那人會在適當的時候,將蘇旋樺拉入朝局。
蘇旋樺那時候也纔會展露出自己的聰明才智,然後更受皇上的寵愛,哪怕最後皇上幡然醒悟,不立他爲太子,那時候突然來個暴斃之類的,全看個人手段。
而方弦之認爲,蘇旋樺有那個手段。他很慶幸自己投靠了蘇政華,沒讓他陰謀得逞。
“我不現在出手就沒有機會了,那老東西居然下令查我了。那不如就破罐子破摔好了,即便不成,替死鬼我也準備好了。我還未過二十歲生日,王府尚未歸我打理,出了什麼事都跟我無關。哈哈哈……我是冤枉的。”
蘇旋樺放聲大笑,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哪怕用他沒執掌王府爲由,最多也就能保命,王府和將年一定會被抄。
斷了經濟來源,那些官員還能不能聽的話就兩說了。朝堂一向是見風使舵的傢伙居多。就連蘇旋樺自己都不能保證皇上還會繼續寵愛自己,如果真的寵愛就不會捨得抄他的家。
所
以他纔會背水一戰,不論弄死哪一個,他都不吃虧,弄不死就只能繼續蟄伏。
方弦之忽然笑了一下,他都替蘇旋樺可悲,一個沒了錢就沒了全世界的人。如果他好好的,獨得皇上的恩寵有什麼不好,最不濟也是一輩子的王爺命。
不過那樣他就真的沒有皇帝命了,皇帝寵愛他就是因爲從來沒把他放在皇儲的位置上過。哪怕太子和玉王都死了,皇上也只會從宗室中過繼一個孩子當太子,那個人絕對不是蘇旋樺。
大概也正因如此,蘇旋樺纔會覺得不平和憤怒吧。
“時間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不然就脫不了關係了。”蘇旋樺踢了兩腳方弦之道:“嘖嘖嘖,真可能,我那個叔伯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你還不如現在死了一了百了,給你個機會咬舌自盡啊?”
方弦之微微搖了搖頭,“我不會死,我會見證你的死亡。”
“呸。”蘇旋樺吐了口唾沫,踢了兩腳又笑道:“我跟你生什麼氣,真是可惜沒能看道你痛苦求饒的表情,不過也無所謂啦,我會告訴叔伯慢慢折磨你的,你最好挺住了。”
蘇旋樺走後,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屋子裡纔再進來人,方弦之還未來得及看清對方的相貌,腿上就捱了一刀,刀口不深,也未傷及經脈,只是單純的疼。
“冷冉光。”方弦之冷冷的叫出一個名字。
那人點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冷冉光,看來你沒少調查我啊。”說着又給了方弦之一刀。
方弦之咬着下脣,擡頭看向這個十二年前犯下大案的男人。
冷冉光是蘇旋樺母親的哥哥,正常蘇旋樺應該管他叫舅舅。但是因爲犯下大案,爲了避人耳目才改爲叫叔伯。
鍾無豔是冷冉光的母親,當年用了各種手段才把女兒送進宮,沒能嫁給當時的太子讓她懊惱不已。對於這種親情淡如水的孃家,蘇旋樺的母親也爲此跟孃家沒有什麼往來。
以至於八王爺死了之後蘇旋樺無人可拖,才送進宮給皇上養。蘇旋樺自己對冷家和鍾家的人都沒什麼好感。
“我就是好奇,你殺第一個人的時候,是因爲什麼?”方弦之閉了閉眼,舊傷早就破裂開始往外滲血。冷冉光又是以虐殺著稱,他想自己今天大概是活不過去了,不如把一切都問清楚。
冷冉光想了想道:“那麼久遠的事誰記得,不過左不過是不肯從了我吧。後來她的家人還敢上告,嘖嘖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方弦之終於知道蘇旋樺的性格像誰了,這不是現擺着的變態嗎。
“不用這麼看着我,這種鄙視眼神,這麼多年我見的多了。每個這麼看我的人我都會殺死他。當然也包括你。”
方弦之已經懶得數自己身上究竟中了多少刀了,他乾脆閉着眼睛,不去看那變態的嘴臉。
“太子妃,你再不來,我真的撐不住了。”
方弦之默默的想着,早知道之前就應該先說了的,裝什麼深沉,這下沒機會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