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看起來比起邊境之爭不算什麼,可衛珈敏銳地察覺了其中的詭異之處,立刻上書薛縝,請他派人來查探。她派出麾下得力的將領親自送信,一路馬不停蹄,終於只用了尋常的三分之一時間就到了都城瓊江。
薛縝接到這份軍報,心中又驚又怒,他自然知道這絕不僅僅是一樁意外,背後隱藏着的秘密他現在還無法揭破,但一定十分重大,甚至會直接威脅“衛家軍”乃至整個大昀的命運。
沈璇璣見他神色端肅,臉色氣得白裡透青,心裡不忍,走上來握住他的手,“陛下,不如派人去瞧一瞧,知己知彼,也好放心。”
薛縝苦笑一聲,“朕也想派人去瞧,只是你放眼朝堂,可有一個堪用的人才?”
沈璇璣無話,先帝在時的時候待下寬和,朝中的臣子們都已經過慣了輕鬆悠閒的好日子,不過是幹拿着朝廷的糧餉,只要維持着不出大亂子,就算他們是忠心了。薛縝即位之後,雖然致力要改變朝中現狀,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又哪裡是一兩年間能見效的?今年他親選出的青年有能力的學子也不是沒有,只是都在六七品的官位上歷練,一時之間確實找不到得用的人才。
“少不得還是要小霍跑一趟了。”薛縝咬了咬牙,沈璇璣想說什麼,還是沒說出口。霍祁鉞是“金烏衛”統領,論起探案查探,整個瓊江確也不曾有一個的本事高過他的,唯獨一件只是他婚期在即......沈璇璣這個時候自然不會開這個口,國運事大,雖然覺得對不住妹妹,也只有這樣了。
瓔珞替霍祁鉞做得一條極其精緻的腰帶已經快要完工了,用了霍祁鉞喜歡的天青色,銀絲滿繡雲紋,結束處是一支小小的翠竹,鑲着一塊青玉袢扣,既素雅又清爽。
“好漂亮的活計!”葉冬毓見她做得用心,少不得要拿起來細細端詳一番。一邊的齊紜淨也接過去看了又看,捂着嘴笑道,“我聽你三哥哥說,在邊地的夷人女子,若是做了腰帶給男子,就是希望他一生一世都被拴住呢!”她大而燦然的眸子打趣地望着瓔珞,“二表妹雖然是中原人,可這女子的心意,普天之下,都沒有什麼不同呢!”
瓔珞被她取笑的兩頰紅得似火,她一把搶下齊紜淨手中的腰帶,啐了一口,“三表嫂對三表哥的心意,想必比那夷人女子還要深呢!”
三人正笑鬧,忽聽外頭有人報道,“姑娘,霍家姑爺送來一封書信。”
“呸!”瓔珞的臉更紅得要滲出血來,“什麼姑爺?你這個不知羞的蹄子!”
齊紜淨和葉冬毓哪裡容她狡辯,連推帶搡地將她擠出屋外,“快去接信,看看‘霍家姑爺’說了什麼甜言蜜語了!”
瓔珞氣得指着二人,“瞧瞧,這還是國公府的奶奶!竟然連外頭的市井婦人都不如了!”
那二人又是一通笑,到底哄得瓔珞上前接下了書信,卻還是極有分寸地沒有上去圍觀,又說笑了幾句,就尋了個由頭雙雙離去,留下瓔珞自己一個人讀霍祁鉞的來信。
瓔珞的心如小鹿一樣躍動着,按常禮,自己和霍祁鉞婚期近了,二人不該再有什麼過近的接觸,可他向來不拘俗禮,安國公府也沒有人刁難她,於是他這幾日送東西、寫信,乃至親自上門瞧她,都是有的,是故瓔珞雖然有些興奮,卻並不覺得意外。
她打開了信封,抽出信紙,方讀了沒兩行,臉上就沒了笑容。
“來人!”她高聲道,“備車,我要入宮!”
她腰間佩着沈璇璣給她的腰牌,出入宮門暢順無阻,到“鳳昭殿”前就見到沈璇璣已經站在外頭等着她了,很不贊同的神色,“你不好好待在家裡,又亂跑什麼?”
瓔珞神情執拗,“我要同他一起去!”
沈璇璣纖眉一挑,“胡鬧!邊地如今不太平,哪裡是你一個女孩子去的地方?”
瓔珞並不怕她,“我在櫟邑也待過幾年,‘衛家軍’營中也曾去過,如今既然不太平,我就更不放心讓他自己去了!”
沈璇璣眼睛一立又要說話,蘭清擔心她姐妹二人在這殿前吵起來不好看,連忙上來勸阻。皇后娘娘的性子已經是難得的固執了,這位二姑娘卻是柔中帶剛,雖然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可一動了心思就連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她一邊將沈璇璣往回勸,一邊給碧螺使了個眼色,叫她去“元泰殿”搬救兵。
沈璇璣吸了一口氣,一拂袖子,轉身進了“鳳昭殿”,瓔珞一臉的不情願,還是被蘭清拉了進去。
“你這樣拗,不知道是跟誰學的!”沈璇璣餘怒未消,“難道我還會害你騙你?這次實在不同往常,皇上和我,還有小霍,都不知道邊地究竟是個什麼狀況,你手無縛雞之力,小霍也不會讓你去的!”
瓔珞梗着脖子,“就是因爲狀況未知,我纔要陪在他身邊。”
“我們倆分開了那麼久,”瓔珞此時也顧不得羞澀,一股腦兒將自己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這次若是有個什麼差池,說不定又要分開,我實在沒有信心等着他再度安然無恙地回來,只有牢牢地守在他身邊,才能放得下心。”
她哀哀地看着沈璇璣,“姐姐,你也是過來人,還請體諒我的一番心意。”
沈璇璣無言,卻聽一個男聲響起,“既然妹妹這樣真心,皇后何不就順了她呢?”
原來是碧螺請了薛縝來,他自己來不說,身後還跟着一個一身“金烏衛”官服的清俊男子,不是霍祁鉞又是誰?瓔珞見自己的話被他聽去了,羞得滿臉通紅,卻依舊不退卻地看着沈璇璣。
沈璇璣沒料到薛縝會親自來替妹子說項,也沒料到他也支持她胡鬧,先是瞪了蘭清和碧螺一眼,嚇得兩個人直往後縮,接着就白了薛縝一眼,“站着說話不腰疼,若是出個什麼......”
她不肯咒瓔珞,只是把臉轉向霍祁鉞,滿眼的威脅意味地問道,“霍統領,你怎麼說?”
她這句話問的簡單,每個字兒卻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薛縝聽了都覺得頸後一涼,看霍祁鉞倒是沒有什麼異樣的神色。
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沈璇璣,反問道,“難道娘娘不相信微臣除了保護好自己的妻子之外,也能自保?”
沈璇璣一窒,想瞪他幾眼,又覺得有些無理。她嘆了一聲,“算了算了,由得你們去,我是瞎操心了!”
瓔珞和薛縝見她鬆口,對視了一眼,都十分開心,連忙走上來一左一右地巴結討好。瓔珞偷眼看霍祁鉞,只見他也在看着自己,眼睛裡是很少有的極其溫柔的神色,就覺得哪怕在這深秋,心中的一汪春水也是暖的。
說回“衛家軍”大營,自從那“烏丹蛇”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咬死了幾人,又在衆目睽睽之下咬死另一個士兵,營中雖然不是人心惶惶,可也難免大家心情緊張,巡營的時候多多留心,連平日裡沒人注意的邊角旮旯都不再被忽略了。
可即便是這樣,過了幾天又出了事兒——還是一樣的是無人知曉的深夜裡多人斃命,只是這次死的人數是上次的三倍,也不僅限於同個營帳,就連次日一早發現的毒蟲,除了那“烏丹蛇”,還有幾樣顏色怪異的蟾蜍、蜈蚣、蠍子、蜘蛛等。這一下就算“衛家軍”將士個個能征善戰,也不得不人人自危了起來,畢竟在這些鐵血漢子看來,自己若是死在疆場上也算是求仁得仁,而在睡夢裡被毒蟲咬死,這樣太不值,也太窩囊了。
衛珈大發雷霆,在主帥營帳裡把大案拍的砰砰作響,“務必查到毒物是如何進到營中來的,若是查出來有內奸,當場拿下來回我!”
自從她接掌“衛家軍”以來,還不曾受過這樣的挫折,短短几天居然死了二三十個人,直到目前兇手依然逍遙法外,這樣的感覺讓衛珈很不舒服。她心高氣傲,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教訓人,長大之後才漸漸地沉穩了,可是脾性依舊火爆,如今這樣被看不見的敵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她自然覺得十分難以接受。
夜來見她生氣,也不勸解,卻一撩帳子走了出去,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身邊只跟着雄狼灰風。
這邊大昀從薛縝到衛珈到普通將士們都焦頭爛額,那邊的北金“莫殤殿”中卻是一片暖香,北金國主元洌坐在正中的高位之上,左邊坐着強顏歡笑的藍夙,右邊的卻是米羅。米羅的神情比她孃親的自然得多,她看着自己名義上的兄長笑得很甜,“我幫了你,你又要怎麼謝我?”
藍夙見自己的女兒和元洌神態親密,心裡痛得幾乎不能發聲,她千方百計地想避免這樣的情形,誰知道還是發生了。自從知道元洌對她只是利用之後,藍夙對他早已沒有了愛戀之心,全是表面上的敷衍,她虛與委蛇,只不過是希望自己和女兒能夠得到好一些的生活,然後伺機再奪權位,而絕不是希望米羅和元洌混在一起。她曾經受過的騙、上過的當,不想再讓米羅也經歷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