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金聲桓此刻有一種想將吳自蘭一刀殺了的衝動。
但是卻不能。
金聲桓估計硬衝出去,帶着一兩百騎跑掉,還是有可能的,但是沒有了曲部,手中沒有了實力,到哪裡都不會受到重視。他萬萬不願意如此。只是投靠張軒靠得住嗎?
金聲桓對於投降,從來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文官們還講什麼家國大義,但是對於這些武人來說,一向以實力爲尊。這年頭官降賊,賊降官的數不勝數,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哎,如果孫傳庭與李自成勝負已分,我就不用這麼糾結了。”金聲桓心中暗道。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觀望李自成與孫傳庭的主力對決。
如是李自成勝了,金聲桓沒有半點糾結了。可是看起來,孫傳庭的成算也不小啊。
金聲桓將思緒收回來,不想那些太遠的事情。召集諸將,說道:“弟兄們,是我金某無能,讓兄弟們落到如此地步,現在張首領想讓我投降,我金某生死不足惜,只是兄弟們想何去何從?卻要論個明白。我們身陷死地,如果兄弟們想決一死戰,我金某概無二話,如果兄弟們想一條生路,我也給兄弟們謀劃。”
金聲桓目光一一掃過這些中層軍官,說道:“只是兄弟們是怎麼想的?”
其實金聲桓在說話之前,就已經有了決定了。不過,如此大事,單單他有了決定是不行的。如果不說服手下的人,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不過,還好金聲桓對下面的人非常不錯,在亂世之中,哪怕是大奸大惡之徒,也有自己的死忠。金聲桓麾下將士,對他還是很擁戴的。即便有那麼幾個心中有異議,也不敢說出了。
片刻之間,就統一了思想。
“將軍您一行是我們的主心骨,將軍說怎麼辦,我們就怎麼辦?”
“對,將軍你說殺出去,我們就與張賊戰上一場,如果將軍說降,我們就投降了。”
衆人異口同聲的表達了同一個意思。
“好。”金聲桓很是欣慰,說道:“我就爲兄弟們走上一遭。士銘。”
金士銘上前,說道:“將軍。”
金聲桓與金士銘在軍中一直以職務相稱。
金聲桓拉着金士銘說道:“這是我兒子,我此去賊營,如果有一個萬一,還請各位兄弟,護送我這孩子,到左帥處。”
“大人,何必如此?派一個人去一趟便是了。”宋光奎說道:“要不我去也行。”
宋光奎是金聲桓的老兄弟,從遼東跟着金聲桓已經十幾年了,是過命的交情。
“我意已決,勿需多言。”金聲桓說道:“士銘過來,拜見你宋叔,我有一個萬一,你宋叔就是你爹。”
宋光奎說道:“將軍何須如此,但有我宋某一口氣在,我定然保得少將軍無虞。”
“謝了。”金聲桓拍了拍宋光奎的肩膀說道。
金聲桓安排好這邊的事情,就來見吳自蘭說道:“我跟你走。”
吳自蘭心中鬆了一口氣。
不管他外面表現的多鎮定,心中卻始終踹着一塊石頭,這個時候,這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
“走吧。”吳自蘭說道,與金聲桓並繮而行,此刻吳自蘭才發現,金聲桓居然是獨自一人過來,說道:“就你一個。”
“自然。”金聲桓說道。
“好漢子,好膽略。”吳自蘭說道。
金聲桓輕笑道:“如此說來,閣下莫非也是好漢子嗎?”
吳自蘭哈哈大笑,對金聲桓卻是佩服幾分。在這個關頭,可以說瞬間就可以人頭落地的情況之下,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如此鎮定自如的。
“你放心。我家將軍最講信用,即便談不攏,也會放你回去的。”吳自蘭說道。
兩軍相隔並不是多遠,此刻金聲桓已經看清楚張軒的面目了,深吸一口氣,不置可否的說道:“希望如此。”
“金將軍,何來之遲?”張軒大笑道,帶着身邊十幾個親衛迎了上來。
張軒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如果他一個人迎上去,被金聲桓順手擄去,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金聲桓見過張將軍,金某也是久仰了。”金聲桓說道。
張軒爲金聲桓介紹道:“這位是楊繩祖楊將軍,你們可是老相識了。”
可不是老相識了。
羅汝才與左良玉交手的記錄,在張軒進入曹營之前就有了,而楊繩祖作爲羅汝才麾下驍將,與左良玉麾下的大將金聲桓之間的愛恨情仇,恐怕要糾結到崇禎十三年之前了。
的的確確的老相識。
“好久不見。”楊繩祖說道。
“彼此。”金聲桓臉色有一些難看,說道。
“金將軍此來,張軒不勝榮幸---”張軒說道。
“且慢。”金聲桓說道:“事情還沒有定下來。”
張軒微微吃驚,說道:“金將軍此來,不是來投奔於我嗎?”
“是也不是。”金聲桓說道:“之前所談,下面的人做不了主,故而我來與張將軍談上一談。”
“如果談不攏?”張軒說道:“金將軍難道不擔心嗎?”
“哈哈哈。”金聲桓大笑說道:“有什麼可擔心的,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如果張將軍視我爲貪生怕死之徒,就小看我金聲桓。如果張將軍有誠意,我自然願意爲將軍麾下,如果張將軍沒有什麼誠意,我寧可死在這裡。”
金聲桓目光炯炯,說的斬釘截鐵。
張軒不得不爲之震動,說道:“金將軍的意思是?”
金聲桓說道:“我願意投降將軍,不過麾下將士跟着我時間長了,不想分開,還請張將軍見諒。”金聲桓雖然說得意氣風發,但也知道,現在誰佔據主動權,不敢提什麼過分的要求。
在他看來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不行。”張軒面色凝重緩緩的搖頭說道。
如金聲桓那樣投降,不過是換一面旗幟而已。張軒對金聲桓所部的控制力,無限的趨於負數。一旦戰事落入下風,誰敢保證金聲桓會怎麼做啊?
畢竟金聲桓這個人,張軒可是信不過。
張軒可以招降納叛,也可以允許旁系勢力擴大,但是這一切都要確定一點,那就是張軒可以控制住,如果控制不住,不過是將外部的敵人,轉化爲內部的隱患,這何苦來哉。
如此還不如一拍兩散,將金聲桓剿滅在此,想來金聲桓所部,也不會死硬到底。
明末這個時代,還真沒有幾個敢說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的軍隊。
不過,張軒這樣想,卻不能這樣說。
“我已經承諾楊將軍了。”張軒說道:“金將軍必須將所部一些人馬給楊將軍,並且將一部分人馬,給諸將。決計不能更改的。”
金聲桓皺眉說道:“將軍準備留給金某多少人馬?”
“千騎。”張軒說道。
金聲桓無論如何也不肯答應,他雖然屢有折損,但所部人馬依舊在三千騎之上,一下給他砍了大半,他如何也不肯,說道:“如果張將軍如此說,那麼金某就告辭了。我們戰場之上見。”
金聲桓說完就回頭,準備上馬。
楊繩祖心中感動,但是也覺得張軒做的太過了一些,說道:“將軍,這些兵馬我可以不要。”
“這不是你要不要的問題。”張軒正色說道:“賞功罰過,是兵法之要,有功不賞,有過不罰,何以正軍法治人心?”
金聲桓冷哼一聲,隨即上馬。準備走。
“且慢。”張軒忽然說道。
“怎麼?”金聲桓駐馬冷笑一聲,說道:“張將軍準備將我金某的頭顱留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