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與義烏相距很近。
義烏有是浙軍的招兵之地,戚家軍全盛之極,義烏幾乎家家從軍,戚家軍的影響力在義烏,可謂非常之深,很多義烏大家族,都是從因爲戚家絕崛起的。
故而在這一帶想找戚家軍留下的痕跡,實在是太容易了,很多宿老還沒有死。其中有一些人,甚至當年拜見過戚將軍。得過戚將軍的指點。
不過,這些人也垂垂老矣,畢竟戚將軍逝去,快六十年了。
許都精於兵法武事,就從曾經得過戚家軍老卒的指點,這新酉刀法是當初戚繼光在戰場之上,得到一本日本刀法秘籍,感慨日本刀法犀利,士卒多有損傷。取日本刀法之長,補中國刀法之短,並集合中國武技,創出的新酉刀法。
倭寇果然不低,也是後世苗-刀等雙手長刀的刀法鼻祖。許都沉浸在刀法上的功夫又遠遠勝過了陳子龍,故而一招得勝。
兩人交手,說得慢,其實也就三五下之中。
而兩人分出勝負的時候,許嘉應帶這四五個人,也將獄卒驅趕走了。留下幾具屍體。
不過,這幾人身上也傷了幾處。
許都上前幾步說道:“子龍兄,而今天下是何等模樣,子龍兄比我更清楚,何不與我一起去見張將軍,以子龍兄之才,定然在新朝被重用。”
“呵呵。”陳子龍大笑道:“我陳子龍束髮讀書以來,只有聽人以忠義之道,想勸。從來沒有人勸人爲貳臣。”
“既然如此。你走吧。”許都說道。
他不願意手上沾了友人的血,兩人的關係雖然不到生死之交,但也絕非等閒。
而且今日許都走這一條路,也是前途莫測。
如果不是逼到這一步上,許都也不會做這樣的選擇。故而他還想留下幾分餘地,爲將來的自己也留下幾分餘地。
陳子龍苦笑說道:“走,我往哪裡走?”
金華眼看不保,而自己的故鄉也淪如賊人手中,而金華失陷的原因,又是自己一念之慈,如此局面,陳子龍自愧於天地之間,從邊撿起一柄長刀,說道:“如果你還念你我相交一場,就送我屍骨回鄉。”
許都大吃一驚,說道:“子龍。”
陳子龍長刀自刎,鮮血直噴在屋檐之上,叮噹一聲,長刀落地。
許都根本來不及反應,就眼睜睜的看着陳子龍,他恍惚看見,數年之前,陳子龍不到三十,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憑欄而望,吟道:“並刀昨夜匣中鳴,燕趙悲歌最不平。易水潺湲雲草碧,可憐無處送荊卿! ”
這是陳子龍崇禎十三年的舊作,當時陳子龍母喪服滿,復起入京,渡過易水河所做。
而今看來,卻是他自己寫照了。
“子龍兄,你放心,你身後之事,我會一一給你料理好的。”許都說道。
“公子,快走。此處不是久留之地。”許嘉應說道:“我們還是速走吧。”
雖然此刻金華城的士卒都在爭奪西城門,但牢獄畢竟是重地。一會兒有人查看的話,他們就走不了,而且剛纔已經有人逃走了。
許都說道:“不行,我要將陳兄安置好再走。”
許都與許嘉應兩人,將陳子龍的屍體放在衙役值班的一張牀上,許都解開上衣,他昨日入獄,再加上陳子龍的關照,並沒有換牢服,一身錦衣蓋在陳子龍身上。
許嘉應早已着急無比,但又不敢催促,臉色憋得通紅。
許都也知道不能再留了,嘆息一聲,說道:“走吧,等大事抵定之後,再來此處接子龍兄。”
就在許都百味雜涼的看着陳子龍的屍體的時候,朱大典也在看自己兒子朱萬化的屍體。
朱萬化的屍體不成樣子了,他是被一炮正中軀幹,整個被打得四分五裂,拼都拼不到一起去。唯有頭顱還能看出來原本的樣子。
他雙目瞪圓,目眥欲裂,似乎再死死的瞪着什麼。朱大典六十餘歲,卻親眼看到兒子這個樣子,悲痛之心,涌上心頭,卻是哭不出來了。
“我兒是怎麼死的。”朱大典平靜的說道。
“二公子數次衝陣,賊人防守嚴密,各家家兵損失慘重,衆人裹足不前,二公子身先士卒,再次衝城,被賊人有數門火炮轟擊,於是就這個樣子了----”帶朱萬化回來的士卒,聲音之中也帶着幾分哭聲說道。
“好。”朱大典咬着牙說道:“這是我朱家兒郎。老二,你安心的去吧。你去了,還有你爹。”
朱大典對身邊的人,說道:“都去問問,我要再次攻西城,各家還能出多少人。”
現在金華城中的主力,並不是官軍,而是各士紳手中的家兵,之前一戰,朱萬化都戰死了,可見打得慘烈之極。各家士紳,包括朱家在內,損失非小。
他們不是朝廷經制人馬。如此大的損失,足夠他們家傷筋動骨,披麻戴孝了。
各家家主族長,不得不思考一件事情,如果大勢不可挽回的話,怎麼樣才能保全自己的家族。
恐怕死心跟着朱大典效忠大明朝的人,不會太多了。畢竟很多緊要關頭,大多數人都是沉默的。
朱大典正在想辦法,動員一切可以動員的力量,反撲義軍的時候,許都也繞過兩軍交戰的地帶,上了西城城牆,來到了張軒的面前。
“末將許都,拜見張將軍,多謝張將軍的救命之恩,今後只需張將軍旗幟所在,我許都馬首是瞻,若爲此誓,天打雷劈。”許都一開始就擺出的投靠的姿態。
張軒大喜過望,許都此時過來,有幾分狼狽之色,外衣脫下來,一身棉布襯衣,許都卻收拾的很是利索,在張軒面前,從不以自己的衣着不堪,而有一絲不自然,似乎他此刻穿着非常正經。張軒身居高位之後,雖然他自己不覺得,但是別人見他,總覺得張軒身上有無形的氣場一般,很多人第一次見張軒都戰戰兢兢,有些緊張。
而在許都身上,卻看不到這一點。
這說明要麼許都的心理素質過硬,要麼是許都的底氣十足,或者兩者兼有之。
不管那一樣,這許都都是一個人才。
張軒說道:“許將軍快快請起。”張軒親手就將許都給攙扶起來。
許都順勢站定。
張軒引許都在城頭落座,張軒說道:“早在南京就聽說許將軍之名,人言江南將才,唯有許將軍是也,我來金華,別無他意,惟願得將軍而後快。今日將軍來投,餘願足矣,這金華,下與不下,已經無關緊要了。”
許都聽了張軒的話,心中微微感動,不管張軒說得是不是客套話,但是張軒能如此帶這個來投之人,許都都覺得很滿意,說道:“將軍繆贊。”
張軒說道:“我爲將軍準備了一分大禮。”隨即張軒一揮手說道:“來人帶上來。”
“是。”賀虎頭答應一聲,不過一會功夫,就將人帶來了,不是別人,正是王雄。
王雄鎮守西城門的時候,全軍崩潰,被張軒抓個正着,聽人說了王雄與許都的恩怨之後,自然將此人留下來,當做給許都的見面禮。
許都見了王雄,眼睛猛地一縮,無邊的恨意涌上心頭。他很王雄將自己一步步逼到如此地步之上,逼着他不得不引賊人攻破自己的家鄉,不得不逼死陳子龍。
更何況這個時候,也讓許都不得不多想一些,張軒將王雄扔出來,時不時投名狀?
或許張軒沒有這個意思,但許都不得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