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近可能有一些變數了。從北京有很多人來投奔殿下。”戚景通說道。
“投奔孤?”朱厚煌說道。
不是朱厚煌看輕自己,而是他很清楚。他在楊廷和爲首的士林之中,被糟蹋成了什麼樣子。絕對是比白臉曹操,還要白臉曹操的。
怎麼還會有人來投奔。
“殿下,來的人都是一些京營的軍官,軍官大多數百戶,千戶,這樣的官職,他們都是跟着先帝打過仗的老人,不過在京營之中被排斥。他們暗地裡組織人手,來投奔殿下。”戚景通說道。
朱厚煌聽了這話,似乎一時間自己的心神回到了當初。當初跟隨正德北上,與達延汗一系列大戰。現在想起,還是不勝唏噓。
朱厚煌問道:“他們怎麼樣?”
戚景通說道:“這些人臣都見過了,是戰場上廝殺過的老人,只是,他們不大適合我軍的法度。”
朱厚煌也知道。
東雍軍法,雖然脫胎於大明軍法,但是被朱厚煌增加了不知道多少新鮮東西。已經與大明軍法迥然不同。
如果是沒有從過軍的白丁,很容易進入狀態。
但是這些從北京過來投奔朱厚煌的軍官,卻是資深軍官,是一仗一仗打下來的軍官,如果朱厚煌想組建一支大明式的軍隊。
那麼朱厚煌根本不用多做什麼,只要任命軍官,搭一個框架。往裡面填充一些壯丁,不需要幾個月,就能立即形成戰鬥力。
但是朱厚煌不需要一支大明式的軍隊。那麼他就面對事情就複雜多了。
這些軍官都必須再次回爐重造。並不能給成軍增加多少速度。
朱厚煌說道:“等有時間了,讓將這些人帶過來看看,不過京營怎麼樣了?你知道嗎?”
戚景通說道:“京營的情況不大好。”
朱厚煌緩緩的閉上眼睛,說道:“怎麼不大好。”
戚景通說道:“聽他們說,現在京營已經重現被各家勳貴瓜分,各家勳貴派人佔據了京營要害位置,從上到下,凡是軍官都被清洗了一遍。”
“如此,京營還有戰力嗎?”朱厚煌厲聲說道。
戚景通說道:“殿下。”
“孤知道了,孤知道了。”朱厚煌說道。“今天就到這裡,回去吧。”
現在的北京不是當初的北京了,現在的京營也不是當初的京營了。正德的蹤跡,一點點的被嘉靖消磨乾淨了。
正德的時代已經離去了,到了嘉靖時代了。
有時候緬懷一個人,並不是葬禮上失聲痛哭,而是在不經意的時間發現,某一個人不在這個世界之上了。
就如同現在的朱厚煌。
每想到正德在世界上所剩下的所有痕跡,一點點被楊廷和與嘉靖推翻,正德最在乎的,被視爲統治基礎的京營,外四家軍,就這樣被折騰沒有絲毫戰鬥力了。
如果作爲敵人。朱厚煌應該欣慰,大明最強大的戰鬥集團,戰鬥力最大的機動集團。被他們自毀長城。
朱厚煌應該高興纔是。
但是一想到正德一輩子經營,視爲自己統治基礎,視自己畢生功業的京營,就這樣被人當做垃圾一樣破壞不成樣子。
朱厚煌心中就一陣一陣的難受,他在爲正德不值,非常不值。
朱厚煌獨自在書房之中,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看,就是靜靜的發呆。暗道:“如果正德在,他斷斷不會讓京營墮落到如此地步。所有功業都建立在還活着的基礎之上。”
“想做任何事情,都必須保證自己活着。死人是沒有功業可言的。”
“殿下,”一個人推門而入,不是別人,而是雍王后許藍。
許藍端着茶水,說道:“臣妾聽下人說,殿下已經待在書房之中一個下午了。臣妾擔心殿下。”
朱厚煌長嘆一口氣,說道:“孤,孤能有什麼事情啊?只是皇兄這一輩子----”朱厚煌長嘆一聲,說道:“孤斷斷不會成爲皇兄一樣的下場。”
朱厚煌眼睛之中冒出一絲別人看不見的火焰。
在政治面前,所有天真都是幻影。正德十幾年的努力,都比不上最後數天對朝政的失控。正德是一個失敗者,失敗者的所有一切都會被否定。失敗者所做成功的也是失敗。
但是朱厚煌萬萬不想這樣自己所推行的改革,想改造的天下,最後被淹沒在歷史塵埃之中。成爲後人否定的座標。
不管用什麼樣的手段,不管用什麼樣的手法,必須保證自己成功。因爲只有成功者纔有憐憫的資格。
許藍輕輕將茶水放在朱厚煌的前面,說道:“殿下,這一段時間,您一直沒有在家。母后心思很重,常常的睡不着覺。殿下如果有空,還是去看看母后吧?”
朱厚煌陡然一驚,說道:“怎麼回事?”
朱厚煌真的將吳後當母親,不過,最近朱厚煌的壓力太大,之前還有正德爲他遮風擋雨。有正德可以求援。
但是現在都是他一個人了。
朱厚煌將注意力都放在怎麼解決東雍的問題之上。並沒有多關注吳後這邊的事情,之後,又去安南,一去就是好幾個月,剛剛回來之後,有處理了這麼多的事情。不怎麼與吳太后見面。
此刻一聽如此,心中焦急之極。
許藍說道:“殿下,似乎是因爲,京師之事,母后後悔讓殿下去京師,以至於現在這個局面。”
朱厚煌說道:“孤這就去見母后。跟孤一起。”
許藍說道:“是。”
不一會功夫,吳太后的寢宮就到了,朱厚煌一進門,就看見吳太后推着一個嬰兒車,車裡面正是朱厚煌的兒子,安兒。
朱厚煌心中一暖。頓時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他幾乎都要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孩子,看着安兒好像蓮藕一樣的手臂,不住的招搖。朱厚煌好像有一個東西,瞬間融化了,似乎建功立業,將世界改造到自己喜歡的樣子,並不重要了。
“孩兒拜見母后。”朱厚煌行禮道,他一邊行禮一邊細細的看向吳太后。此刻他才覺得,吳太后老了不少。
吳太后說道:“煌兒,你來了。起來吧”
朱厚煌依舊跪在地面說道:“孩兒不孝,累母親擔心了。”
吳太后看了朱厚煌身後跪着的許藍,立即明白是許藍說的,說道:“起來吧,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孩子,這一輩子註定要爲你擔心的。想不爲你擔心都難。”
朱厚煌眼睛一紅,說道:“請母后放心,沒事的。”
“怎麼沒事啊?”吳太后說道:“新皇登基,而你又是與他爭奪皇位的人,天家本沒有父母親情,再加上你們兩人又不是親兄弟,連這分骨肉親情都沒有。”
吳太后的眼圈都紅了,說道:“都是我貪心了,本來有東雍做封地,我家也可以與雲南沐氏一樣,世代爲蕃臣。但如此一來,他怎麼會放過你啊?”
朱厚煌說道:“請母后放心,孩兒有雄兵數萬,戰艦千艘,即便是嘉靖想動孩兒,孩兒也不懼他。”
只是朱厚煌看吳太后的臉色一點變化都沒有,反而越發擔心了。
朱厚煌立即明白,不能這樣勸解吳太后。因爲吳太后的眼中,大明的實力與東雍的實力根本沒有可比性。
即便朱厚煌解釋東雍海上的實力不比大明差也沒有什麼用處。必須從其他方面來說。
朱厚煌腦袋一轉,決定改變勸說的方向,說道:“孩兒已經準備遷都南方,雖然地處偏遠,只是想來嘉靖也不會追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