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員的冬天,並不是很寒冷的。至少沒有北方的嚴寒,只是微微有些溼冷。
朱厚煌與楊慎相對而坐,一盞香茗,在兩人中間升起了嫋嫋輕煙。顯得有些渺縹。
“我要走了。“楊慎說道。這一句話,並不是以君臣,師徒的囗吻說得。而是朋友的身份說的。
年關難進,朱厚煌帶着苦笑,心中嘆息道。在年底不僅僅北方官員大規模驅逐流民,而年後楊慎也會再次調回北京,離開雍國。
“放心吧,流民的事情我離開之前,會處理清楚的。“楊慎語氣輕描淡寫,好像將朱厚煌爲難得不成樣子的事情,對楊慎來說,根本不是一件難事。
的確不是難事。
楊廷和很多動作都半途而廢。但是那凌厲無比的手段。現在還讓百官膽寒。故而現在的楊廷和,稱一聲權相也不過分。
楊廷和的威望大漲,連帶楊慎宰相公子的權威,都大漲。朱厚煌這邊又有銀子,或者朱厚煌願意花銀子。楊慎有人脈。人脈加銀子,整個大明,不能辦到的事情並不多。至少不包括這一件事情。
“多謝楊師父,祝楊師父此去一路順風。早日執掌樞府。“朱厚煌有囗無心的祝福道。
“成也首輔,敗也首輔。我想做到父親的位置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明朝的政治正確,絕對不允許首輔一職私相授受。否則致皇帝於何地。所以楊慎現在承父蔭威風八面,但楊廷和也是楊慎登上首輔之位巨大的阻礙。
“不說這個了。“楊慎微微一頓,說道:“雍王長史,也就是雍王相,有合適的人選嗎?“
“怎麼會有?“大明可沒有獵頭公司,即便是有,這樣的高端人才,也必須三顧茅廬,才能請到。朱厚煌的接觸面,接觸到這樣層面的人才,並不多。能挖到手的更少了。他怎麼能找到合適的接任者。
這個接任者必須有能力,而且能讓朱厚煌信任的。這樣的人並不多,而且都身居高位,誰會來這個小地方。當一個相當於知府的國相。
“如果你沒有人選的話,我給你推薦一個。“楊慎說道。
朱厚煌大喜,說道:“多謝楊師父。不知道楊師父推薦何人?“
“陸完。“楊慎說出這兩個字。
“陸完。“朱厚煌反覆咀嚼着這兩個字。他對這個名字,有一些印象。好像劉六劉七之亂,就是領銜平定的。
“陸完,字全卿。以右都御史平定劉六劉七之亂,後晉升爲兵部尚書,今爲吏部尚書。“楊慎說道。
雖然是簡簡單單幾個字,但是描述出這位陸天官不一樣的人生,可以說出將入相,簡直是一等一的人才,讓朱厚煌怦然心動。但又不敢相信,這樣的人才,能爲自己所用。
″怎麼可能?“朱厚煌吃驚道。吏部天官,僅次於大學士的位置。甚至能與首輔分庭抗禮的要職。身爲吏部天官,怎麼能看上。區區王相之位。不是朱厚煌妄自菲薄。而是這兩者之間,實在有天壤之別。
“他很快就不是了。”楊慎淡淡的說道。“陸尚書,沒有別的毛病,就是有些怕得罪人。寧王向中樞送禮,有的人退了。有的人即便是收了禮物,也不會看寧王的臉色。但是陸尚書在戰場上殺伐果斷,但是在官場上卻優柔寡斷。不敢得罪寧王,結果現在與寧王的交情,就成了他最大的短板。寧王增三護衛,就是在他在兵部尚書任上做的,這屎帽子扣在他頭上,不是他也是他了。而且他也不是完全無辜。現在寧王隱而未發,陛下也深藏不露,他還能在吏部天官的位置上,如果不急流勇退,等寧王東窗事發之後,向保全身家性命,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朱厚煌身子前傾,問道:“楊師可有辦法?”
楊慎說道:“此去京師,我定然勸說陸尚書,急流勇退,但是能否爲殿下所用,就要看 殿下的誠心,能否打動陸尚書了,殿下要造作準備。”
朱厚煌起身,長揖到地,說道:“楊師傅之恩,孤沒齒難忘。”
楊慎起身攙扶朱厚煌,說道:“殿下何必如此。”
兩人再次落座,楊慎說道:“沿海各州縣聚集的流民,這一件事情,我啓程之後,順便給殿下處理了,不過需要銀子。”
楊慎說道:“孤送十萬兩銀子與師傅,以壯行色。”
楊慎知道朱厚煌的財政問題,十萬兩銀子,幾乎將朱厚煌的流動資金,掏空了一半,但是他並沒有推辭。有多少錢,辦多少事情,有着十萬兩銀子上下打點,再有陛下的聖旨,楊慎可以保證,在今後兩年之間,朱厚煌得到的流民將會源源不斷。
楊慎說道:“我會說服沿海各州縣,暫時收留流民,不過海船各處都少,不能爲殿下徵集,殿下必須自己想辦法徵集海船。”
什麼問題,都落到一個錢字上。朱厚煌暗暗要牙,他的財政都建立在海運之上,船隻有限的很,多派一些船隻去運人,就少一些船隻行商,少一些船隻行商,就少一些財政收入,少一些財政收入,承受流民的數量就少一些。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朱厚煌心中暗道:“看來,馬上要從福建大批購買船隻了。”
朱厚煌忽然想到一個人,暗道:“將這件事情,交給他家去做,好像也不錯啊。”
楊慎的聲音打斷了朱厚煌的思緒,楊慎說道:“殿下稱我一聲師傅,在臨行之季。我也有一些肺腑之言,想說給殿下。”
朱厚煌畢恭畢敬的說道:“楊師傅請講。”
楊慎慢慢的說話,好像是在斟酌詞語,說道:“殿下聰明天縱,與常人大有不動,心中自有丘壑。勝於常人。如封國東雍,就是殿下一力推行,方有今日規模,我對殿下的擔心就是這裡。言足以飾非,智足以拒諫。秦始皇,隋煬帝都是世間一等一的聰明人,但都亡天下,何也,一人之明,終究比不上天下人之智。”
朱厚煌有一點不服氣,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楊慎阻止了。楊慎說道:“殿下聽我說完。”楊慎微微一頓,繼續說道:“我知道殿下之意,殿下所行之事,到了今日,還沒有一件有大錯誤,只是殿下不喜庶務,長於富貴,對民間之事,不太熟悉。這都不是問題。但是作爲君王,最重要的是要知人善用,而非親力親爲。殿下雖然命爲長史,尊我爲宰相。但是我有一絲宰相的權力嗎?我不過是爲殿下處理庶務之人而已。諸葛丞相之所以不仕曹魏,而從漢昭烈帝,就是爲了事權。在曹魏即便是諸葛丞相之才,也不能驟登高位,但是在漢昭烈帝這裡,卻嫩成爲託孤重臣,是以君擇臣,臣亦擇君。殿下以區區之地,想招攬第一流人才,就要給他們權力,如果僅僅是處理庶務之人。大才絕對不會來東雍之地。請殿下三思之。”
朱厚煌張口結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的行事自有規劃。他想要的人才,不過是爲了執行這些規劃而已。但是楊慎所說的一點錯誤都沒有。但凡是高才都是有脾氣的,來到這裡不過處理一些庶務,根本就沒有幾個人會過來的。
朱厚煌甚至聽出了楊慎沒有深說的一層意思,就是朱厚煌怎麼確定自己所思所想都是對的。自己所要的走的道路,是一條光明的道路。他不會將雍國領到死衚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