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朱厚煌並不知道這些。
不過,在他看完之後,忍不住心潮澎湃,跪在地面上,重重的磕了幾個頭,說道:“孤的一生功業,恐怕也比不上王師這一書。”
王陽明沒有力氣攙扶朱厚煌,聽了朱厚煌這一說,輕輕一笑說道:“殿下,是在說自己嗎?臣不過是代殿下立言而已。如果殿下真的感激臣,就強殿下答應臣一件事情。”
此刻薛神醫已經將朱厚煌扶起來了,朱厚煌說道:“先生請說,孤無不答應。”
王陽明微微一頓,薛神醫立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立即帶着王安億離開了這裡,將房間留給了王陽明與朱厚煌兩個人。
王陽明說道:“臣微有尺寸之功,殿下就裂土分茅,臣實在有愧。”
朱厚煌說道:“無先生,就無東雍的現在,先生不用多言,這封賞先生能受得住,孤覺得以先生之公區區,公爵如何能夠,孤決議封先生爲王。世襲罔顧。”
王陽明說道:“殿下如果愛護臣,就不要讓臣斷子絕孫。還請殿下收回成命。”王陽明掙扎的向起身。
朱厚煌連忙按住他,說道:“好,孤不封王,不過孤會令新建伯一脈,與國同休。先生愛子與小女年紀相仿,孤會令先生愛子尚公主。東雍有朱氏一日,就有王氏一日。”
朱厚煌以爲王陽明放不下子嗣,畢竟王陽明的孩子還小,說沒有了就沒有了,他豈不是要絕嗣嗎?
朱厚煌所言都是爲了安他的心。
朱厚煌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與大明人同化的差不多了,否認也不會脫口就將自己的女兒的婚事託付出去。
朱厚煌越這樣說,王陽明越覺得過意不去,他強忍着說道:“殿下在東雍自立一國,所想所爲,無人能抗,臣請殿下答應臣,不要起兵靖難。”
朱厚煌的臉色微微一僵,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王陽明奮起勇氣說道:“殿下,名爲繼承,實爲開創,在雍國之內,權威無人能敵,而大明因襲百餘年,其中干係盤根錯節,即便是殿下成爲一國之君,又能有什麼用啊?殿下不過是困居九重,政令不出北京而已。殿下一世英雄,必不受困於此,如此殿下一生恐怕就要與百官鬥法了,還能建何功立何業。而殿下的班底都在南洋,非從南洋帶人回去不可,但是東雍根底淺薄之極,如一杯墨水倒入水缸之中,恐怕非但不能將水缸裡面的水染黑,反而自己就消失不見了。東雍小而大明大,東雍入大明,臣恐東雍開國氣象,不出十年就變得一塌糊塗,三五十年之後,與內地一般無二。這是殿下所想要的嗎?”
朱厚煌雖然有些不相信王陽明的推測,但是細細聽開來,卻信了幾分。
“殿下不是常說,要建立起一番不輸於高祖皇帝的事業嗎?殿下只需休養生息十年,東可納東南數島入版圖,西可攻真臘,暹羅,爲屬國,以屬國換封國之策,漸次削藩,數十年後,戶口數百萬,列省十餘,封國近百,與大明分庭抗禮,也不爲不可能。殿下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還有,殿下是雍國開國之主,不應該爲後世定下規矩,殿下想分封宗室功臣於天下各地,好開疆擴土,雖然想法很好,但是殿下不得不面臨一個問題,將來諸侯並起,各國混戰。而能不能將這套體系維持下去。就看殿下留下的規矩如何了?如果殿下留下的規矩好,一兩百年之內,這套體系還能維持,但是規矩如果壞了,如李世民,縱然李世民雄才大略,但是因爲玄武門之變,讓大唐朝廷皇位幾乎沒有幾個不是通過政變完成的。還請殿下慎重。”
這一點,朱厚煌的確沒有想過。但是現在一想,朱厚煌對北京那把椅子的渴望頓時減少了許多,他即便回去又如何,真得殺一個人頭滾滾,如太祖成祖一樣。這樣勞心勞力還不得好,還不如在東雍另起爐竈的好。
朱厚煌知道,王陽明不希望大明與東雍之間兵戎相見。朱厚煌說道:“有些事情,並不是孤能決定的,比如這一件事情,只有紫禁城那一位可以決定。”
“臣知道,只是希望殿下不要主動興兵,可以嗎?”王陽明說道。
王陽明在臨死之時一直有一件事情,心中不安,就是東雍與大明之間的衝突。
王陽明看不清楚大明與東雍之間如何發生戰爭的話,到底是誰勝,誰負,但是有一點可以卻定的,那一定是生靈塗炭。
東雍有今天的規模,王陽明可以說費盡了心血。東雍是他畢生心血所在,他不想東雍有什麼損傷,但是同時,大明又是父母之邦。他也不想大明再遭受戰火之傷。
他甚至有些怨恨楊廷和,當初正德讓雍王繼位,他爲什麼反對,本來如果雍王繼位的話,東雍兩府歸朝廷所有,大概會劃給福建,也就沒有這麼多麻煩事情了。
朱厚煌說道:“好,孤答應你,只有朝廷不主動發難,孤就與嘉靖相安無事。”
王陽明一聽此言,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眼皮就有些疲憊了,朱厚煌見狀了,立即喊道:“薛神醫,薛神醫。”
薛神醫推門而進,立即來到了王陽明的身邊,細細品脈,好一陣子才鬆了一口氣。
朱厚煌見狀也鬆了一口氣,問道:“薛神醫,王先生的病情如何?”
“一時半會沒有大礙。”薛神醫說道:“只是傷神太過,身體太虛弱,今後要纏綿病榻。”
朱厚煌心中暗道:“傷神太過,是爲了什麼?是這本格物論嗎?”朱厚煌抓緊了這一本草稿,就好像是抓住一筆寶藏一樣。
不過,對朱厚煌來說,這份草稿,要比寶藏還要寶貴。
朱厚煌不能在王陽明這邊待太久,與徐愛等人見過面之後,就離開了。
一回到了南鬥宮之中,先是召見朱裕,立即將格物論遞給朱裕看。
朱裕一看,不想大起振奮之意,因爲朱裕看來,這根本就是王陽明再給他正名。
朱厚煌說道:“朱先生,這個格物論就是東雍太學官方口徑,除卻格物論,心學之外,其他學說都只是旁門,今後東雍吏試都必須靠格物論。”
朱厚煌並不是心學門徒,但是東雍心學門徒不少,畢竟王陽明在嗎?不看別的,只看王陽明心學也必須成爲東雍的官學。
朱裕說道:“是。”
朱厚煌想了想說道:“找些人手,以格物論的思想爲經緯,註解四書五經,今後四書五經的版本,就以此爲正。”
“殿下所言的是正理。”朱裕說道:“只是太學之中,根本做不到啊。”
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拉過去註解經典的,至少是大儒水準吧,而到東雍大儒水準人,也就王陽明,已經他弟子之中有幾個。
而現在都已經分配在東雍各個部門之中,根本抽調不出人手來。
“暫時先放放吧。”朱厚煌心中暗道:“反正都是百年大計,也不趕這一時半會的。”
朱厚煌打發了朱裕,想了想,又下了一道命令,任命楊慎接替王陽明爲東雍丞相。並且晉升王陽明的爵位,爲世襲罔顧的國公,封越國公,而楊慎也封了一個新都伯。來慢慢營造非有爵不得當丞相的潛規則。
楊慎終於走到了東雍最高層之中。東雍的王陽明時代,徹底結束了,朱厚煌一時間有一點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