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十郎在京城過了三個月就返回來了,出利意料的是,隨着他來的淮北的人並不多,只有身在淮北的司馬氏兄弟們的生母和弟弟妹妹們。
聽說司馬十郎轉述了淮北王的意思,可以接齊王府的人到淮北奉養,齊王妃馬上拒絕了,她絮絮地說了半天,主要的意思也很明顯,齊王府生計艱難,希望司馬十七郎能多送些錢物回來,但人就不再送來了。
司馬十郎在說這些話時臉不由得紅了,王妃第年送到齊王府的財物實在不少了,還從沒聽說過哪一家分府過的兒子要送給父母這麼多財物的呢,但是齊王妃就是這樣說了,她畢竟是自己的嫡母,自己也覺得蒙羞。
其實司馬十郎本不想將這些事情說出來,他原本只打算將父王的葬禮情況大致說一說,但是淮北王妃卻讓他把看到聽到的每一件事都詳細地描述出來,司馬十郎想可以女人都這樣喜歡八卦吧,但卻認真地講了起來。
盧八娘哪裡是八卦的人呢?她和司馬十七郎離開京城,自然不可能不在京城裡留下一些人,但是當時他們的重點畢竟轉到了淮北,對京城情況的掌握就差得多了,司馬十郎是宗室子弟,他在京城總能接觸到一些上層人士,聽到見到的事情細細梳理起來,可能會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說齊王妃不肯讓她的庶子庶女們來淮北,細想一下就不難明白。齊王死了,齊王世子順理成章地繼承了齊王府,成了齊王府的新主人。若是還像以前一樣將弟弟們放任自流,實在是有損名聲。要知道齊王世子上了摺子請封,皇上只肯降爵封了郡王。
齊郡王如果再做出些讓人詬病的事,郡王也未必保得住。他雖然是淮北王的長兄,但對早已經分府出去的弟弟卻沒有多少影響力,皇上也不可能用他來威脅司馬十七郎。
更何況湖陽郡主也回了京城,她一定在其間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果然司馬十郎又繼續說了,齊王過世後,齊王府重新大力整頓了,齊王沒有生育過的姬妾都送入了道觀,留在府裡的女人也都按位份重新安排了住所,齊王的子女也都進了家學,府里門禁森嚴,所用物品,所着衣物完全都要按照規制,不得逾越。
齊王妃和齊郡王此舉還是頗受盧八娘讚賞的,沒有能力的人,老老實實地聽話不失爲最好的辦法。司馬十七郎畢竟是齊王和齊王妃的兒子,現在齊郡王的弟弟,從淮北的角度也不希望齊王府再出什麼讓人詬病的事。
在齊王的喪事上,司馬十郎當然也見了很多宗室。因爲與皇帝親近的程度不同,宗室的格局有了很大的變化,現在皇上已經立了皇后所出的嫡子爲太子,最尊貴的親王是皇帝的次子楚王,其次是沒有參與皇權爭奪的先皇二子和四子,齊王沒了,魯王得了病閉門休養,幾個老輩有影響力的差不多各有理由不在朝堂中露面了,新任的宗正唯皇上的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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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見皇上的地位已經穩固了。
司馬十郎見王妃頜首示意他繼續講下去,便想起了京城最火爆的事情,也許王妃會愛聽,“今年過了正旦,有幾位大臣上摺子,諫言皇上子嗣不豐,請皇上於朝野間選美充盈後宮,皇上準了,現在京城裡上上下下都關注於此,很多世家的女兒不必通過選美就可以直接入宮,又有外面的州郡選良家女進京,很是熱鬧。”
盧八娘果然追問:“上摺子的大臣是哪幾個?”
司馬十郎在京時沒有多注意,他努力回憶着,“好象是以崔家爲首的,還有盧家,都是出身大世家的官員。當然陸家沒有參加,但也沒有反對。”然後他又分析道“幾個大世家都想在皇宮中增加自己的力量,皇后出於陸家,陸家當然不會贊成,但打着皇嗣的旗號他們又不便反對。”
“皇上這次選美的範圍是不是包括庶族在內?”
“噢,是。”司馬十郎想了想說:“好象尹家、齊家幾個庶族也熱衷於此。”
盧八娘瞭然地點頭,表面上只是一次選美,其實是各方勢力的競爭。又問:“如今庶族的官員又開始起用了?”
“是吧,是,我想起來了,有很多庶族的官員起復了,父王的葬禮上見過。不過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官。朝廷中的高位依舊由士族牢牢佔據。”司馬十郎答道,“眼下最顯赫的還是陸氏,佔據了半個朝堂,顯赫異常,畢竟太后與皇后同出於陸氏啊,已經壓住了原來的崔家和盧家,而孟家又一直沒有實際的官職,所以很多人主張要重修士族譜。”
想到盧家現在在朝堂上的勢力凋零得不成樣子,再修士族譜時恐怕排不到最頂層了,而孟氏的情況更糟,司馬十郎擔心他的話引起王妃的不快,便趕緊擡頭看了看,只見盧八娘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而是接着問:“崔尚書送哪個女兒入宮,你知道嗎?”
“這倒是聽說了,是他的嫡出女兒。”
崔尚書是崔相的嫡長子,他的嫡出女兒也是正是盧七娘的小姑子,盧七娘兒子——也就是崔家未來家主的親姑姑。崔家真是捨得下本錢,但也從側面說明士族慢慢在墮落,竟然把嫡女送進皇宮當妾,在士族勢力超級強大的本朝確實很少見。
“盧家呢?”
“聽說盧家三房要送一個庶女。”司馬十郎無法理解盧八娘對於出身並不真正在意,也不能理解她對盧家也沒有多少感情,便小心翼翼地說:“據說盧家的這位女兒相貌特別出色,與嫁到尹家又和離的那位九娘不相上下。”
盧九娘顏色好,是傳自她的生母,三伯父還有不少相貌出色的姬妾,送到宮裡的妹妹自然應該美貌吧。這個妹妹在盧八娘離京時還是少女,印象已經不深了。她關注地問:“盧家長房沒有送女兒進宮?”
“沒有,似乎盧家長房現在不如三房顯赫,三房又與陸家五房聯姻了。盧九娘和離後又嫁進了陸家,只是那位郎君年紀不小了,家裡兒女成羣。”司馬十郎覺得王妃一點也沒有想關心自己妹妹的意思,便不再擔盧九孃的事情,又回憶着說:“好象陸家和寧家也送了人。”
見也問不出再多的消息了,盧八娘便擺手道:“十兄一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別忘了把這次在京城的見聞詳細寫下來送到王爺那裡一份。”
然後她凝神琢磨了一會兒,之前孟來來淮北時還說朝中要按士族譜來任命官員,轉眼間卻重新啓用庶族,看來皇上的地位穩固後雖然還捧着士族,但也開始啓用庶族了,朝堂的格局慢慢在變。對於一個封建□□的帝王,他不可能發自內心地願意與士族共治天下,而想收回士族手中之權最方便的辦法就是重用庶族。而且皇上恐怕也打算用廣納後宮的方法平衡朝局,進一步加強皇權。
由此也可以推導出,皇上對於淮北的態度也會愈來愈強硬了,就如陸紀書和徐世昌正是按照皇上的指示拿齊王過世的事鬧了那麼一場。
不過,不管皇上還會使出些什麼手段,淮北都不會輕易屈從,而要對淮北動武,朝廷既沒有藉口也沒有實力,那麼就會在其它方面動動心思。
盧八娘果然猜對了皇上的心思,春天到來的時候,皇上下旨令各地藩王入京,這個旨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針對淮北王的。
司馬十七郎上摺子依舊以淮北戰亂爲原因推脫了,這一次朝廷很快就有了迴應,命淮北王將淮北交給陸徐兩位刺史回京,當然司馬十七郎更堅決地反對,他反駁道:把淮北交給陸徐二人也就是將千金置於三歲孩子手中,在一旁虎視眈眈的胡人很快就會重新佔據淮北,如今的大好形勢傾刻就會失去,他無論如何也不做這樣的千古罪人。
朝廷的下一步竟然是命淮北王世子進京讀書。這一次上摺子的是世子的師傅邸榮,他洋洋灑灑地寫了上萬字,駁斥了朝中的無恥佞臣,先皇離去不久,竟有人忘記遺詔了嗎?世子剛滿三歲,哪裡能離開母親?況且淮北王爲司馬氏一家骨肉,在淮北獨立支持抗胡,難道還要送質子進京?
盧八娘沒有心思關心這些口舌之爭,即使司馬十七郎一貫有些愚忠愚孝,從心底裡認爲忠君愛國是大義,也決不會腦殘地把淮北拱手相送,更不會把兒子送到京城。至於淮北的普通軍民,他們過上了不錯的生活後自然是淮北王最忠實的擁護者。對於她來說,眼下最要緊的事是儘快把淮南的財產轉移回來。
果不其然,淮南的煤礦首當其衝被皇上封了,石炭不再允許自由買賣。
好在盧八娘從淮南開始產出石炭起,就一直在努力積攢石炭,現在大青山的冶鐵廠外已經堆了幾座小山一樣的石炭。戰爭年代嘛,物資儲備是非常必要的,尤其是石炭這種物資,儲存起來再方便不過。
淮北石炭礦已經探明,現在將陳春煊及他手下的礦工們接到淮北,馬上就可以開採,盧八娘手下的船隊停止了一切其它事宜,全力以赴地運輸人員,在陳春煊的努力下,共有近萬名礦工願意來到淮北,他們日後會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