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不獨方周詳去打掃那個宅子,連外婆都跟着絲竹一起去了。舅母當然是說說而已,這幾天正是打掃清理安置等最繁忙的時間,她肯定不會湊過去給自己找事兒幹。寧青穹只管租,不管收拾,照舊每日去曲風書齋默書,畢竟是突然支出這麼一大筆銀子,還欠了點錢,寧青穹心裡也不是沒有緊迫感。她也想趁這段時間廣佈書鋪和盧家還沒有進一步動作的時候,多出點書,多賺點錢。
但凡對盧家這些年行事風格有點了解的人,都很難說服自己盧家會在這一次受挫之後就放棄了。盧家亦是富可敵國之家,在江浙一帶向來甚爲霸道,那些本就受他家欺壓的鹽農就不必說了,曾經有個縣令年輕不懂事,管了他家一個強搶民女的管家,最後丟了烏紗帽不說,在回鄉的途中手還被廢殘了,從此以後再不能拿筆。
縣令也是科舉一步步考上來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一時丟了官並不十分可怕,只要他還年輕,他手裡還有筆桿子,他還有涉足官場的雄心壯志,說不定哪一天也能重新起復。但這手廢了,那就一輩子都與官場無緣了。至於那敢告官的被搶民女,最後也是被賣作了歌姬,比被搶了還慘。這件事發生在寧青穹還只有一兩歲的年代,她當然不是有那時候的記憶,而是這件事她爹寧世安曾經當故事跟她講過。他還曾經說,皇上還是太仁慈了些,給了盧家活路,沒有斬盡殺絕,像盧家這種人家,一旦給他們機會反撲,還不知有多少人家將會家破人亡。
自從寧青穹意識到是盧家想要對付自己,心裡就隱隱有點不可對外人道的悚然。她甚至隱隱懷疑舅舅賭場中了那設計是不是也是盧家背後的手筆。
如今廣佈書鋪雖然看着平靜,盧家也還沒有正式走到臺前來,但寧青穹心裡總有種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的感覺,她不知道下一步盧家會出什麼招對付自己,只能是見招拆招,時時保持警惕了。
如此兩天過去,寧青穹把那三本谷涵不收的書重抄了一遍,就交給了曲老闆,人家曲老闆在這種事情上還是比較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多問,就在這三本書裡挑了他認爲銷路會最好的,先交給那些學子們去抄。至於寧青穹默的這三本,自然是作爲孤本抄本原件供了起來。
這種價格會格外高一些,當然也不如其他那些普通的二道手鈔本好賣了。若是寧青穹當初沒有和瞿老闆籤那契書,光靠這些原本,定然是付不起那租金的。
到了那好日子,就由舅母帶頭弄得熱熱鬧鬧地幫寧青穹搬家了。其實那宅子第一天打掃出來以後,第二天開始寧青穹就僱了短工,讓絲竹和外婆領着把一些書籍之類較重的東西先搬過去了。到第三天王子晤知道此事,又叫自己小廝僕婦來幫忙,這進度就比預計的還要快了許多。今天也就是走個過場。雖然是走過場,舅母也大方得讓寧青穹側目。她不但僱了車子送寧青穹等人過去,還買了鞭炮燃放,不但在寧青穹租賃的那宅子燃放,還在自家門前燃放。寧青穹心中咂摸了兩下,突然覺得自己似乎窺探到了舅母內心裡隱晦的那點想法。
舅母一直覺得她自家變成這樣是被寧家拖累的,如今自己走了,她大概也有點終於送走瘟神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吧。
因爲是租賃,不是買房子,也不用弄得特別熱鬧,不過同一條街的鄰居們知道寧青穹在這裡至少要住一年還是紛紛送來見面禮,多是些自家做的糕點之類。寧青穹這邊因爲得過外婆提點,也提前準備了小禮物,每有鄰居來送禮,便一一讓絲竹遞上回禮,沒有失了禮數。至於舅母更是讓寧青穹刮目相看,她不但滿臉笑意,在這些鄰居來認臉見面時還拉着寧青穹的手一個個跟旁人說自家外甥女還小,請鄰里多多幫忙照看。她說話一向是一串兒接着一串兒連珠炮一般,這換了個語氣,換了張笑臉,仍然是連珠炮一般,還真的人人都愛聽了,鄰居們客套也好,真心也罷,還真的個個表示一定照看,若是寧青穹有什麼麻煩,儘管找他們便是。大家都是鄰里,自該互相幫助麼。
不得不說,雖然寧青穹心裡基本明白舅母爲何這些天態度迥然不同,今日這一番還是要感謝她的。寧青穹畢竟只是個小孩,哪怕她如今租了這屋子,已算的上是一家之主,要這麼快地跟鄰居們拉近距離,單靠自己還真的不行。不說別的,就說鄰居們中最熱情的大娘們就和她一個小孩家家說不上幾句話,但有舅母在,就稱得上是相談甚歡了,個個拉着寧青穹好一番誇讚,才提着回禮心滿意足地離去。
王子晤自然也帶了那串前幾天來幫熟了得小廝僕婦幫忙,不過因爲寧青穹的一些重物大件前些天裡都已經差不多安置妥當了,他帶的人也就是在飯點時做個飯,外面跑個腿。他自己則在一旁瞎轉悠,瞎指揮,其實就是沒事找事幹。約莫也是因爲有他在場,舅母才這般賣力,臉都要笑爛了。總之半天下來,王子晤對許氏的觀感又上升了許多,態度又親切和藹了不少,私下同寧青穹說,你這舅母也不是那麼壞,外人面前還會幫你撐場子。寧青穹微笑頷首,也不點破。
一番熱鬧過去,已經是晚上了。王子晤等人,舅母外婆等人也都回了自己家,他們三個也要洗洗睡了。這屋子因爲是二進的宅子,寧青穹自然是住在主屋裡,主屋旁邊還有個抱廈房,家中也沒有其他人,不需太講究,便讓絲竹住在那裡,夜裡她倆不會離得太遠,也不會害怕。
方周詳在進門右手邊的房子裡住,這裡離正門近,他住在這裡,也有個晚上看家的意思。
也是到了這月光靜灑的時刻,寧青穹才能好好地看看自己的屋子。房間早幾天就已經打掃的很乾淨了,這屋子原先是四五十歲的老人住的,原來的佈置難免要老氣橫秋一些,比如掛畫、裝潢等,這些可以慢慢改,不管怎麼說,總比和絲竹兩個人一起擠柴房好多了。寧青穹心中對自己很滿意,洗漱完畢倒在新買的牀褥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這一夜似乎睡得也格外香甜些,竟是一夜無夢。
第二天寧青穹醒來就比平時晚了許多,居然是已經日上三竿了。好在她搬過來之後就不必再日日坐曲風書齋裡默書,只管在家中默,默好了送過去就可以了,就算給自己新搬家放半日假罷。
她這麼想着,起牀洗漱一番就往後院走去……
半個時辰後,寧青穹搬了個小條凳坐在廚房外,不多時,方周詳也搬了張大條凳坐下了,兩人並排坐着,好像在廚房外排隊一般,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廚房裡的情形。
廚房裡站着的是絲竹,時過正午,裡頭開了火快一刻鐘了,雖談不上濃煙滾滾嚇煞旁人,也無甚飯菜香飄蕩出來,倒是時不時傳出焦味和一些難以描述的古怪味道,讓人不能安心等吃,忍不住過來瞧瞧究竟。寧青穹往前探了探身子,朝裡面喊道:“要不我們還是出去吃吧?”
“姑娘!這可是正式搬進來第一天,怎麼也要開火的!不然不吉利。”絲竹頭也不回地回她,語氣堅定,態度堅決。
寧青穹心道:昨天不是開過火了?難道昨天不算?她揉揉鼻子,想繼續勸的話憋了回去,又收回了前探的身子,轉頭看看一旁擡着一隻腳很沒形象地掛在條凳上,嘴裡還叼根麥秸的方周詳,現在她越來越覺得方周詳像是傳說中的兵痞了……寧青穹問道:“方叔也餓了吧?”
“還行。”方周詳回得很是敷衍。
寧青穹便笑嘻嘻安慰他:“再等等。絲竹這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她頓了頓,又補充着跟他解釋,“她原來是預備着管針線的,只學過針線活。”
方周詳嘿然一笑,也不說啥了。兩人又排排坐等了好一陣子,期間方周詳換了只腳晃盪,寧青穹站起來幾次又坐下了,終於等來絲竹燒好了飯的那一刻……那一刻實在是不容易,絲竹灰着臉端了一盤看着青醬色的東西出來,沮喪地看着寧青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太難吃了,姑娘……”
寧青穹手腳靈便地從條凳上蹦起來,拍拍絲竹的肩膀:“這也算是開過火了,吃不吃的無所謂,走走,我們出去吃。”
絲竹皺起臉:“那以後怎麼辦呀,總不能天天出去吃吧?”
“請個廚娘便是,這幾天先對付過去吧。”寧青穹樂呵呵覷了一眼那盤看不出是啥的菜。她有點明白絲竹爲什麼堅持要自己做了……
虧啥都不能虧了五臟廟,廚娘還是要有一個呀。
會做桂花餅那就更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四白:終於搬了,開心嗎?
寧青穹:開心~你呢,掛機兩小時今晚摸到玄晶了嗎
四白:哼,我明明只想摸個五行石
寧青穹: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