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寧青穹決定找谷秀才幫忙參考一下意見,一來他是自己困難時傾力相助之人,最值得信賴;二來,她想了一圈,悲傷地發現,谷秀才也是周圍值得信賴之人裡最見多識廣的了……
這邊剛打定主意,還沒到午飯時間,那邊絲竹又進來說:“舅老爺來了。”
寧青穹就出去見了舅舅。他看起來比上一回好多了,穿着體面的綢緞,周身也收拾得利索,想來是最近營生還不錯。寧青穹對他微微一笑:“舅舅你怎麼來看我了?”
劉志把頭上的帽子摘下,摸出扇子就呼呼地扇起來:“這不是聽說你住的那地兒起火了,就來看看嗎?沒嚇着吧?”寧青穹搖搖頭,“沒呢。”劉志看她果真神色正常,這才又看了看這間屋子,才嘆了口氣,說道:“暫時住在這裡也好,聽說昨晚還有人想殺你?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寧青穹點點頭,劉志一看,就哎喲一聲:“你說你,怎麼就惹了這種要動刀動槍的仇家?”寧青穹低頭絞了絞手指,含糊着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劉志看看四周別人站得遠,忽然彎腰盯着寧青穹問:“囡囡,你告訴舅舅,是不是和你爹有關?”
寧青穹猛地擡眼看了他一眼,劉志一副關切的表情,她又慢慢垂下眼瞼,扯出一絲笑,“舅舅你說什麼呢?我覺得應該是我前段時間得罪了王家的人,纔有這禍事,和我爹有什麼關係呢?”
劉志一臉的不信,“你可別跟你舅舅我打什麼馬虎眼兒,除了你爹的事,還有誰能要你命呢?你呀,就聽你舅舅的,你爹呢,已經去了,他那些東西呀,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能有什麼用?保住自己的命,這纔是最最重要的!”
“舅舅,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別人要殺我,說不定是因爲我押題押中了,下了那小氣巴拉王知府的面子,和我爹能有什麼關係呢?我爹什麼時候和這些朝廷之事有牽連了?”
劉志看着她嚴肅的神色,問:“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寧青穹做出一副無辜樣子搖搖頭:“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劉志和她對視片刻,直起腰,搖着扇子說:“不知道就算了,既然你沒什麼事,那舅舅就先回去了。下午你外公外婆還要來看看你。”寧青穹連忙應好。劉志走的時候,路過院子,還看了看院中目無他物扎馬步的王子晤,嘴裡嘀咕了一句:“怪事。”他還是知道寧青穹和王子晤再無婚約之事的。寧青穹本來是打算當天下午就去找谷涵,因爲要等外公外婆,這件事就暫時耽擱到了第二天。
外公外婆看着還和之前沒什麼兩樣,枯瘦如柴,只有寧青穹讓絲竹按季送過去的衣裳還算體面些。寧青穹已經知道舅舅的營生已經不錯了,問起他們過得如何,聽外公說如今還是要上山草藥,心中便有些不虞。但她勸又勸不住,舅母從來是不給他倆留子兒的,她給呢,他們又堅決不肯要一分一釐,回回來看她還要用自己上山採藥得的錢給她買她從前愛吃的。想到這,寧青穹心中的氣就更悶了。
硬留了二老吃過晚飯,寧青穹也是想了半宿沒想出什麼好主意。外面話本里說的什麼讓惡毒親戚和離被休都是騙人的,她一個外姓晚輩,難道還能逼着舅舅和他深愛了十幾年的舅母和離不成?
心中再氣,第二天她也還得先去找谷涵。便是等他們下學之後,再請的谷涵出來,因方周詳也跟着,不怕被別人聽到惦記,寧青穹也就沒有遮掩,大大方方問谷涵:“谷秀才,你認得出大內敕造的印記嗎?”
谷涵吃了一驚,也沒問她那東西哪來的,只想了想說:“我認不出,不過盧兄應該認得出。你等等,他可能還沒出來。”盧睿因爲晚上也在徽山書院和其他學子一樣奮戰鄉試,晚飯便是在外面吃,不會回他自己家。也虧得寧青穹來得早,這會兒他還沒出來,谷涵和她一起等了一會兒,終於等到了盧睿。寧青穹簡單向他描述了一遍,盧睿就點點頭:“只是認印記的話,我應該認得出,不過這裡不太方便看這種東西。”盧睿就笑眯眯問:“寧姑娘吃過飯了嗎?”
“還沒。”
盧睿又轉向谷涵:“谷兄也沒吃過飯吧?一起吃?”
谷涵:“……”反正他是鬼使神差的答應了。絕不是因爲不希望看到寧姑娘和盧睿單獨去吃飯還鑑定大內敕造之物!
三人等飯的時候,寧青穹就把隨身帶的那個金元寶拿出來,遞給盧睿看,盧睿接過了,立刻問:“寧姑娘你哪來的?”
寧青穹看看他,又看看谷涵,覺着這事也只能跟他們兩個商量,她信任谷涵,谷涵看樣子也不覺得盧睿不可信,那她應該也能信任盧睿。寧青穹心中想了想,才說:“是皇上的人給我的。說是希望我跟他們走,由他們保護我的安全。還有這個皇上的手諭,我也認不出真假,你們幫我看看。”她又把手諭拿出來,一併放到桌子上。
盧睿眼睛都直了,不過他還是仔仔細細看了金元寶封底的印記,才說:“手諭我沒見過不知道,這個金元寶它肯定是大內敕造的真貨。”谷涵已經拿起那個手諭,說道。“皇上的字跡我們誰也沒見過,不好分辨真假。不過這個章看着好像是真的。”
盧睿在一旁潑冷水:“你也沒見過皇上手諭的章吧。萬一是鄒家的人僞造的,騙寧姑娘跟他們走呢?”
皇帝手諭若是都敢僞造,那可是殺全族的大罪,不比謀反輕,谷涵想了想說:“不至於這麼喪心病狂吧?”
盧睿笑了笑:“那是你沒見識過他們鄒家的手段。你想想,寧姑娘見了這手諭,要是相信了,然後連人帶手諭跟人家走了,還會有痕跡嗎?”所以盧睿的意思,這手諭看着是像真的,可它就算真是真的,也不能留在寧青穹身邊,得留別人那。他想了想,寧姑娘肯定是更相信谷涵的,就說:“這個手諭你看過了也沒用了,你就放到谷兄那兒,但是對外,最好讓別人以爲這個手諭在我這裡。因爲鄒家的人是不大可能對我動手的,要是在谷涵那,只怕是要遭殃。……這樣,”他想了想說,“把這個手諭拆成兩部分,谷兄留着有字的絲絹那部分,把外面這層黃絹給我,待會出門我露出一截,別人都得認爲是我拿了正本。”
盧睿說着,就拿起那個手諭,動手要拆,寧青穹忙阻止他,“讓我家丫頭來,她針線比較好。”寧青穹走到門邊,開了門,探出一個腦袋去喊絲竹,絲竹正在外間吃飯,聞言連忙應了一聲,放下碗,起身進來了。寧青穹拿着手諭問她:“帶針線包沒?這個手諭的白絹和黃絹你能完好拆開不?”
“帶了,能拆開。”絲竹雖然不知道姑娘爲什麼要把這皇帝給的手諭拆開,外人面前,她一句沒多問地就拿出自己的針線包,一點一點仔細地挑開了黃絹和白絹的縫合處,最後把兩部分分開,連個線頭都沒留下。盧睿接過那黃絹展開一看,連針眼不仔細找都找不見,嘖嘖稱讚,“原來你的衣裳都是你這丫頭的手藝。”
寧青穹笑了:“你才知道?繡朵花要花多少時間,怎麼可能是我自己的手藝。”又對絲竹說,“你回去吃飯吧。”
等絲竹出去了,寧青穹才問:“剛纔就想問了,爲什麼手諭在你這兒不會有事?你不怕惹上鄒家這個麻煩?”
寧青穹還不知道盧睿是鹽商盧鑫的兒子,這就有點尷尬了,盧睿有點不好意思說我就是之前折騰過你的那個盧家的人啊,他正想着怎麼婉轉一點解釋呢,外邊方周詳就咳嗽了一聲,他立刻給谷涵使了個眼色,兩人一人拿了那錠元寶和黃絹,一人拿了那個有字的白絹,都藏進了懷中,盧睿還故意露了一截黃絹背面在外面。等着夥計上完菜了,這話題也已經被盧睿帶偏了。
安靜吃飯不提,吃完飯桌上收拾了,盧睿剛想鬆一口氣,溜之大吉,寧青穹繼續契而不捨地追問:“爲什麼鄒家動不了你?”
盧睿沒辦法,只好特別無奈地看看她:“因爲……江浙是我們鹽業商會的總營盤嘛,寧姑娘不覺得我這個姓比較少見嗎?”
“……用我家的孤本懟過我的那個盧家?”寧青穹一下子站起來。
盧睿只好賠笑,也站起來,好說歹說請她重新坐下,又是作揖又是賠笑:“那是我爹,不是我,寧姑娘你別生氣,我爹以後也不會找你的麻煩了。我爹呢,他年紀大了,老人家嘛,人家都說老小老小,他難免有點孩子氣,心裡憋着一口氣逮誰找誰撒,我是勸也勸不住。我也不求寧姑娘原諒我爹,只望寧姑娘肯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替我爹彌補一下之前的過錯。”
“那我還是真小孩呢!”寧青穹不滿撅嘴,想想盧家畢竟沒有真的對自己造成過什麼人身傷害,自己現在還有求於人,也就算了,她轉了轉眼珠,笑着說:“不如這樣,這錠金子呢不是全部,還有一千四百多兩黃金要驗收,你幫我看看是不是都是大內敕造的?”
“一千四百多兩?”盧睿吃了一驚,隨即立刻抱拳保證,“寧姑娘吩咐,小的一定仔細檢查,但凡有一錠濫竽充數的,也一定給您找出來!”
“那就這麼說定了!”寧青穹彎彎眉眼,笑嘻嘻的。心道,哎呀,讓盧家的少主人幫她驗金子,原來的五分顧慮這下都沒啦!
見他們兩個說定了,谷涵纔開口:“既然寧姑娘你能拿到這麼多黃金,如果皇上那邊的人不是強制要求,你大可以自己再找幾個可靠護院,不必讓他們出人保護你啊。”
寧青穹愣了一下,拍了一下自己額頭,“對哦,我怎麼沒想到。”想想她也是一葉障目了,總想着萬一對方是來騙自己的,潛意識裡就覺得那些金子不會真的留在自己手裡,其實只要讓他們留下金子,人走掉,也能驗出真僞吧?
不過就算是真的皇上的人,這護院還是要自己找才放心啊。
寧青穹心中有了主意,就笑嘻嘻地跟他們約定好了驗金的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一年,我們的女主還是沒有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