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紫菀所言,這個高大人的府邸確實比尋常人家的高很多,大老遠地便看得清清楚楚。
按着紫菀事先安排好的,重鸞、嘉蘭以及紫菀三人扮作教坊的人混進了府,而段幹彰則與柳叔一道跟着送酒水、送水糧的人一起入內。
出乎重鸞的意料,高東的府中除了燈火通明、絲竹繞耳、笑聲連連之外,四下裡的佈置倒是清減,一路走來府中也沒見幾個下人和家丁。
原本以爲像他這般奢靡穢亂之人,最近又下令抓了那麼多的人,至少身邊的打手不會少,否則怎的能保護他的安全?
正思索着,她們已經被教坊的姑姑領着進了廳內。
姑姑走上前小聲對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道:“這一次來的可是個琴藝高手,保證高大人沒有聽過這般天籟琴音。”
“行了……”管家對此興趣似乎並不大,拿出一錠銀子塞到姑姑手中,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道:“去吧……”
姑姑一走,那管家就沉了臉色,走到廳內仔仔細細打量了衆人一番,而後大手一揮道:“各位姑娘不必擔憂,該彈琴的彈琴,該跳舞的跳舞,完事兒了有重賞。但是有一點,若是今天晚上你們在高府的所見所聞被傳了出去,不管是誰傳的,今天晚上在場的所有人都要小心自己的腦袋!”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咬牙切齒,聽得在場的衆人心中都暗暗發毛,面面相覷。
看到衆人這樣的反應,管家似乎挺滿意,點點頭,對着樂師這邊擡手示意:“起樂。”
幾名樂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要怎麼開始。正疑惑時,突然只聽一陣琴音緩緩流出,在廳內傳開,來回遊蕩縈繞,其餘衆人頓覺找到了路子,紛紛跟着起樂,而那些站在中央的舞姬也隨之起舞。
管家略有些詫異地向撫琴的衝來投來一記目光,面帶考究,心道,果然如方纔的教坊姑姑所言,今晚的琴師果真琴藝不凡。
這麼想着,他大步走到屏風後面,眼神示意了早已候在那裡的兩個姑娘一眼,姑娘識趣地點點頭,繼而嬉笑耍鬧起來。
嬌柔輕吟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聽得外面的衆人臉上一陣發燙,偶爾的還有男人的笑聲,卻並不多聞,一曲下來,重鸞也只聽到他笑了三兩聲,其餘全都是女子的聲音。
其間有下人進來給添了酒水,送了水果,只是係數都是很快便又退下,並未停留。
約摸過了一個多時辰,管家走出來,命下人給了賞銀,欲遣衆人離開。
眼看着一衆人已係數離去,重鸞三人相視一眼,嘉蘭和紫菀兩人突然躍身而起,手中一柄三寸長的匕首抵在管家和另一名護衛的頸間,而重鸞緩緩起了身,向着屏風後走去。
“你……你們是什麼人?”管家嚇得臉色蒼白,“與我家大人有何冤仇?若要尋仇索命,也斷不能找我家大人,我們也是……也是被逼的……”
重鸞根本沒有理會他的話,抱琴款步走到屏風後面,驀地,她腳步一滯,盯着眼前的情景,沒由來地狠狠皺起眉頭。
“姑娘。”嘉蘭兩人似是察覺情況不對,拖着身邊的人一步步挪過來,卻齊齊被眼前情景怔住……
屏風後面雖有人不假,然除了兩個伺候的姑娘,那個男人卻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裡,動
也不動,面無表情,眼神呆滯,還有口水不停從嘴裡流出來,兩個姑娘不停地給他擦,他卻渾然不覺,似乎早已沒有知覺。
“這是……”重鸞回身向管家望去,只見管家一臉懊惱的表情,低着頭狠狠嘆息,“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我家大人已經都這樣了,你們到底還想怎麼樣?”
重鸞沉了臉色,走到管家面前,沉聲問道:“放心,我們不是來殺高大人的,你倒是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管家擡眼看了看重鸞,迎上那污垢眸光,他心下微微一凜,咬咬牙,道:“不瞞這位姑娘,我家大人去年就已經這樣了,請了大夫來看,說是離魂症,起初還有些意識,能開口說話,知道自己是誰,知道飽餓冷暖,可是後來漸漸的,見成了這般,如同活死人一樣,吃喝拉撒全都不能自理,生活起居必須有人貼身照顧才行……”
說到這裡,管家不由得低下頭去,嘆道:“大人他這是……這是心病啊!”
聞言,重鸞向高東走近了幾步,冷聲問道:“如此說來,你家大人白日裡足不出戶,到了晚上就請了歌舞伎到府中喧譁,目的就是要遮掩這件事?”
管家垂首不說話,算是默認。
只是看着重鸞一步步向高東走去,且眼神冷冽,管家以爲重鸞是要去傷害高東,奮力掙脫了嘉蘭,向重鸞撲了過來,重鸞側身一躲,他撲了個空,卻又被嘉蘭上前來一把揪住。
“當……”重鸞這一動,從腰間掉出一樣東西,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管家無意中低頭瞥了一眼,待看清那東西之後,頓然變了臉色,擡起頭驚惶地看着重鸞:“你……你是……”
那是一枚令牌,向上的一面上印有一個鎏金的“珞”字。
見他認出腰牌,重鸞不慌不忙,將東西撿起又重新放好。那管家卻一臉焦躁和緊張,四下裡瞥了幾眼,對守在門口的下人喝道:“退下,全都退下!”
那些人不明情況,只是依言照做。
待那些人退了出去關上了門,那管家突然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姑娘是珞王殿下的人?難道是……珞王殿下查出了什麼眉目來了?”
聞得“珞王殿下”四個字,原本神情呆滯一動不動的高東眼角突然動了動,繼而聽管家繼續喊道:“大人,珞王殿下的人來了!”
重鸞頓然猜到了些什麼,凌厲目光落在高東身上,只見高東緩緩側過身來,臉上帶着惶然的深情,定定地看着重鸞……
“你果然,是裝病。”重鸞嗓音冷冷,緩步走上前,高東身邊的兩個姑娘嚇得連連後退。
高東嚥了嚥唾沫,張開口聲音沙啞地問道:“是珞王殿下派你來的?”
重鸞道:“我與珞王殿下是近交好友。”
高東點着頭,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卻聽重鸞又道:“不僅如此,我與大殿下以及珩王殿下亦皆是好友。”
高東驟然變了臉色,似是不知道要怎麼應對,只是怔怔地看着重鸞,額上的汗冒出一層又一層。
“呵!”見狀,重鸞突然笑出聲來,輕輕揮手,嘉蘭和紫菀會意,放開了那管家和護衛,而後重鸞走到高東面前,與已經站起身的高東正面相對。
“你是想問,究竟是誰派我來的,是
嗎?”
高東點了點頭。
重鸞淡笑道:“我不是任何人派來的,亦不受任何人掌控,我只是想要查清一些事情。”她說着擡眼四下裡看了看,“看大人這日子過得似乎並不舒心,想必是心裡有鬼,日夜鬧着吧。”
到了這時,高東已然聽出一些眉目來,一,這個姑娘不是瑜王的人;二,這個姑娘是大殿下和珞王殿下的好友,否則不會有珞王府的腰牌,更不會來找他。
來找他的人,要麼是瑜王殿下的人,要麼就是大殿下的人。
“姑娘究竟想從高某身上得到什麼?”
“真相。”重鸞說着陡然挑眉向他看去,目光凌厲,“當年大殿下因罪被廢,那些罪名可是真的?還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大殿下?”
高東猶豫了一下,側開臉,“我……”
驀地,廳外傳來一聲慘叫,裡面的人全都一怔,繼而聽到一陣打鬥聲,突然門被人用力推開,身着下人裝扮的段幹彰大步入內,神色肅然地看了重鸞一眼,點頭道:“來了。”
重鸞的臉色頓然冷了下去。
來了,終究還是來了,如此說來,青桃還是背叛了她。
她扭頭看向高東,冷冷道:“來殺你的人已經到了門外,說與不說、是走是留全憑你意。”
管家嚇得臉色蒼白,抓住高東的衣袖道:“大人,咱們先要保住自己的命要緊啊!從咱們到了這裡開始,瑜王殿下就沒想過要放過我們,若非大人機警,裝病躲過一劫,只怕我們都活不到這個時候……前段時間他派人以大人的名義,到處去抓人,惹得百姓怨聲載道,這不是給大人樹立威信,而是要藉此引來大人的仇家,以便借刀殺人啊!”
高東臉色一怔,看了重鸞一眼,用力點點頭道:“好,我隨你走!”
說話間,柳叔已經進了屋,道:“府中的護衛太少,撐不了及時,清玉公子帶着姑娘你們先走,我留下斷後,稍後城門處會合!”
事不宜遲,段幹彰與重鸞一行人帶着高東從後門逃出府去,向着城門處而去。
身後的人緊追不捨,羽箭“嗖嗖”從耳邊飛過。
高東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道:“看來這一次我是在劫難逃了,姑娘,我便告訴你吧,當年,再過一月我便要升任京兆尹,卻被人蔘了一本,道是我私吞軍餉,更是有人從我的府中搜出了那一筆原本是要撥去軍用的餉銀,皇上一怒之下,欲處我死罪。就在這時,是瑜王殿下出面替我解困,救我一命,查出我是受人誣陷的,而誣陷我的那個人正也是上奏參我的人,本只是兵部右侍郎,卻因前不久他與大殿下來往了幾次,而被指爲是大殿下的人,故而,這才牽扯出了大殿下結黨營私、濫用職權、謀害忠良一事……”
重鸞聽得眉頭直皺,道:“如此說來,那位右侍郎也是被冤枉的?”
高東點點頭道:“說句心裡話,那位大人實則是一位清官,我府中藏有餉銀乃是事實,他不知我是被人冤枉栽贓而上奏參我,本無可厚非。怎奈,我們都是中了別人的計,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將銀子藏在我府中,又將此事告訴了右侍郎,引他去上奏告發我。”
“此人是誰?”
“當時的兵部左侍郎,便也是如今的兵部尚書,朱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