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嘉蘭一驚,“姑娘這是要自己動手?”
重鸞聲音淡然卻也極冷,“我不欲殺神,怎奈神阻我成佛,那我就只能拉着他們一起下地獄了。”
嘉蘭心中擔憂,卻又不知如何相勸,只得輕嘆一聲,道:“只可惜了,冷月山莊的大公子年紀輕輕尚未娶親,若是就這麼去了,倒是可憐。”
重鸞不由笑道:“你認出他來了?”
嘉蘭道:“名滿江湖的惡少,自是認識。在止息樓鬧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說罷,倒了兩杯茶,又走到門外喊來店小二吩咐了兩句,便回到房內再也沒有出過門。
入夜之後的落水鎮依舊一片歡騰,直到亥時方纔漸漸靜了下來,然而這樣的安靜不過持續了三刻鐘。
亥時三刻,客房裡的燈漸漸熄滅,彼時重鸞與嘉蘭用了晚飯,正坐在桌旁品茶撫琴,屋頂上傳來陣陣腳步聲,窗下亦有幾道人影一閃而過,嘉蘭雋眉一擰,沉聲道:“來了!”
話音落,重鸞纖手一揚,琴聲突然響起又突然斷了,只短短的一聲,就在那些人破門而入的同時,房內的燭火已被熄滅。
突然失去光亮,讓那些人都愣了一下,尚未回神,只聽得一聲劍鳴,光影一閃,兩聲悶哼過後便是重重摔倒在地的聲音。
黑暗中有人驚呼一聲道:“大公子,有兄弟死了!”
“什麼?”帶着憤怒的男子聲音。
“當!”琴音再起,門窗應聲驟然關閉,琴音在這間不大的客房內來回盤旋,不是宛轉悠揚,卻帶着追魂奪命的寒徹。
緊接着又是兩聲慘叫,那大公子不由得怒喝道:“點火!”
“休想!”嘉蘭冷喝一聲,手中長劍如龍遊走,凌空刺出。
“沈重鸞,你休要拿這些小把戲來嚇唬我!”那大公子終於忍不住喝道,“有本事,光明正大地陪公子我玩一玩。”
“咯咯……”只聽嘉蘭笑了兩聲,道:“冷大公子真是好氣魄,方纔進屋之前,怎的沒有這般正氣凌然?”
在她說話的時候,依舊有人在倒下,突然聽得琴音驟停,繼而屋內燭火亮起。
低頭一看,冷大公子頓然嚇出一身冷汗,地上躺上七八具屍體,隨他而來的幾人竟無一活着,有一劍封喉,亦有細絲繞頸。
“冷凌,別來無恙。”
冷凌被這嗓音一喊,不由得擡頭望去,只見那素衣女子正端坐案前,面前橫着一張古琴,而另一個手持長劍的女子站在一側,手中長劍指向他的眉心。
“沈重鸞,你……”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女子真的就是那個纖瘦嬌弱、不堪一擊的沈重鸞?
他明明記得一年前,他與他父親追殺她的時候,她還是手無縛雞之力,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若非有人突然出現出手相救,那天他們冷月山莊就能拿下沈重鸞,向步清倬覆命去了。
想到這裡,他突然面露恨色,咬牙道:“好啊沈重鸞,你藏得可真夠深。說,當初從我爹手中將你救走,又打傷我爹的人是誰?你可知你們剛走沒多久,我爹就重傷不治而亡了?”
重鸞只冷冷一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冷月山莊狗仗人勢,打着瀾玥閣的名號在外面究竟幹了多少壞事,你以爲沒
人知道嗎?你也太小看步清倬了,他可是個比狐狸狡猾、比餓狼都兇殘的人,你父親的死,只是遲早的事。”
門外突然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厲聲道:“小賤人,口出狂言!”
“彭”的一聲,門被打碎,一名白衣女子應聲而入,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嘉蘭一見那人頓然吃了一驚,回神看向重鸞道:“姑娘,是冷夫人!”
話音落,冷夫人擡手一揚,強勁掌風迎面撲來,嘉蘭猝不及防,向後踉蹌幾步,長劍也脫手而出。
“哼,你敢殺我丈夫,傷我孩兒,今天我就要了你這個小賤人的命!”冷夫人看了看地上的屍體,不由大怒,擡腳挑起地上的長劍,向着重鸞刺去。
“姑娘小心!”嘉蘭一聲驚呼,連忙擋在重鸞面前,卻被冷夫人惱怒地一掌擊在肩頭,從窗口跌落下去。
“嘉蘭!”重鸞一驚,欲要上前拉她一把,卻見那冷夫人的長劍已經到了身前,不得不側身躲過。
一擊不中,冷夫人第二劍緊跟着刺來,情況頓時轉變,冷凌的囂張氣焰不由得又冒起來,盯着案上的那張獨幽,笑了笑道:“敢用這破琴殺我冷月山莊的人,我便毀了你這琴。”
說完就向獨幽琴走去。
見狀,重鸞眼底閃過一絲慌張,不顧冷夫人刺來的那一劍,回身連忙將琴抱起,卻沒了避開的機會。
“叮……”
門外突然飛進來幾塊碎銀,速度奇快,打在冷夫人手中的劍刃上,硬生生地將那一劍攔下,隨後就見一道人影閃入屋內,將險些摔倒在地的重鸞扶住。
“姑娘小心。”淡淡的嗓音,溫潤如泉。
重鸞站穩腳跟,看了他一眼,是個二十五歲左右的年輕男子,面容俊秀,神色清淡,對怒意中燒的冷家母子視而不見,而是最先低頭看了看重鸞。
那一瞬間,重鸞有些微的晃神,差點以爲來人是九華。只是他與九華不同,九華沒有這般清潤如玉的眸子,沒有這般溫柔的神色。
“你是什麼人?”聽男子方纔那一言,再看重鸞略帶疑惑的神色,冷夫人很快就看出這兩人並不認識,不由道:“這是我們之間的私人恩怨,公子最好別插手。”
年輕男子嘴角略過一絲笑意,似有似無,“這位姑娘,你們不能動。”
冷夫人皺眉道:“爲何?”
年輕男子眉峰微微動了動,看向重鸞道:“你不用擔心另外那個姑娘,我的人已經去找她了。”
對於他的無視,冷家母子正要發火,卻見又有四名男子閃入屋內,速度之快皆不在這年輕男子之下,一進門便對着男子拱手行禮道:“公子,人不見了。”
“嘉蘭!”重鸞心頭一緊,走到窗前放眼望去,目所及處根本不見嘉蘭的影子。
年輕男子道:“姑娘不用擔心,那位姑娘受了傷,若是有人要殺她,我們已經見到她的屍體了。既然現在是找不到她人,想來可能是被別人救走了。”
這一點,重鸞也想到了,只是關心則亂,沒親眼看見嘉蘭,她的心裡始終不安。
年輕男子似是看穿她的心思,意味深藏地向四名男子看了一眼,四人即刻會意,點頭離去。
到此時,冷家母子雖不知眼前這人是誰,卻早已看
出不是個好惹的主兒,不說他自己,便是他身邊的那四個人無一不是高手,至少對付他母子倆綽綽有餘。而他們絲毫不擔心他們的主子,就這麼離開,顯然也是明白他們的主子不需要他們的擔心。
想到此,兩人相視一眼,趁着重鸞看着窗外之時,轉身出了客房,匆匆離去。
重鸞豁然回神,對着那年輕公子頷首道:“今夜多虧公子出手相救,救命之恩無以爲報。”
“姑娘言重了。”他說着,目光停留在重鸞手中的獨幽琴上,良久,他淡淡一笑,道:“這張琴一看便知是難得好琴,難怪姑娘會如此珍惜,寧捨命護琴。”
重鸞卻不由得失笑,搖頭道:“琴是好琴,卻不抵性命重要。只是此琴乃是朋友所贈,我萬不能折損了它。”
年輕男子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姑娘的這位朋友也是個文人雅士,更是此道中的高人,這獨幽琴可不是尋常人說送就送的。”
重鸞微微一驚,“公子竟也識得此琴?”
男子微笑着點點頭。
從他出現到現在,臉上就沒有出現過其他表情,始終是這般清和溫柔,如水一般。重鸞這纔想起自己尚不知他是何人,不由太息道:“竟忘了請教公子尊姓大名,多有失禮。”
男子想了想,道:“在下姓華,家中排行老四,姑娘若是不嫌,可稱在下一聲四哥。”
對於他這自來的熟稔,重鸞不由得一怔,擡眼看了他片刻,突然似是明白了什麼,笑道:“公子身份尊貴,重鸞怎敢高攀?多謝華公子救命之恩,來日……”
“重鸞……”華公子突然輕吟一聲,目光不離重鸞,將她細細打量了一番,嘴角含笑道:“果真是個獨特的女子。”
重鸞愣了愣,不明他眼底突然升起的笑意是爲何。她唯一能肯定的,是這個男人對他並無惡意,至少現在沒有。
雖然他沒說,重鸞也猜得到,方纔離開的那四個人該是他的隨侍,而他們離開,定是尋找嘉蘭的下落,是以他們一時不回,重鸞就一時不安,幾次欲要出門去尋她,都被華公子攔下。
她輕功雖不錯,卻武功平平,三腳貓的功夫防身之用,說起來,根本算不上是個會武功之人,若是再遇上追殺她的那些人,她定是打不過的。
如此一直坐着,那華公子便陪着她,眼看着四更過了大半,那四人中的兩人終於快步趕回。
“公子,屬下遇上打更的更夫,聽他二人所說,亥時過半的時候,有人帶着一個受傷的姑娘去了安平醫館,只是等屬下追到安平醫館,他們已經離開了,根據那大夫形容,受傷的姑娘應該就是之前跟着這位姑娘一起進客棧的那人。”
華公子看了重鸞一眼,對那人道:“既是帶她去了醫館,應該是友非敵,可知他們去哪了?”
“大夫說,那姑娘已經昏迷,帶她去治傷的人似是提到過莫涼城,而且他們出了醫館之後就是向着莫涼城的方向去了,想來他們真的是去莫涼城了。”
聽到這裡,重鸞稍稍放了心,緊接着便聽華公子道:“不知姑娘接下來有何打算?若是要去莫涼城找你的朋友,可與在下同行,在下此行正好是要回京。”
沉吟片刻,重鸞重重點點頭道:“好,勞煩華公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