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九華給他指引,找到步清倬下榻的客棧並不難,他們兩人,一個在陶城最南,一個在最北,倒頗有些生死冤家,老死不相往來之感。
不用九華說得太明白,只需站在客棧外面將這裡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便可知曉這裡是瀾玥閣的地盤。
盧月客棧……宜文記得距離這裡不到五十里處,便有一個盧月山莊。
文明來意,黑衣男子招來一人小聲吩咐了幾句,而後自己一路領着宜文進了一座寬大的亭子,亭子呈方形,長寬約三丈,高兩丈許,四角掛着明亮的燈籠,亭子裡的石桌上,一盞香茗已經沏好,只等着有人來品。
宜文怔怔地看了看,突然聽得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連忙回過身去,定定地看了一襲黑衣的步清倬兩眼,而後垂首,奉上書信:“這是我家公子吩咐送來的信,裡面有步閣主想要的消息。”
步清倬瞥了一眼他手中的信,卻並未伸手接過,漠然道:“九公子深夜命你前來,有何急事?這信……我若是接了,又要賠上什麼?”
宜文不由得皺了皺眉,顯然他不喜歡步清倬這番冷清高傲的姿態,然而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只需一個眼神,一個蹙眉,就能讓人感覺到他的威懾感。
“步閣主什麼都不需要賠上,只需還回一個人。”
“嘉蘭姑娘。”
聽他在嘉蘭的名字後面加了“姑娘”兩個字,宜文的心裡好受了些,“正是。實不相瞞,現在我們需要嘉蘭姑娘,有人需要她的照顧。”
聞言,步清倬微微擰起眉,冷清一笑,搖頭道:“只怕此時不宜讓嘉蘭姑娘去伺候別人,她自己也受了傷,現在需要的是休息,而她在我這裡,絕對不會有任何人前來打擾或是傷害她,所以九公子大可不必擔憂。”
“這……”
步清倬伸手接過他手中的信,淡淡道:“你回去轉告九公子,人,我步某一定會放,但不是現在,等她的傷一好,我就會讓她離開。至於這封信,步某收下了。”
看着他拿起信,二話不說,轉身便離去,一句話也不多說,宜文本想再追問兩句,突然響起臨行前九華對他的囑咐:萬事順其自然,不可強求。
看來,九華是早已料到步清倬會拒絕放人?
又或者,他是故意這麼做,目的就是要步清倬“拿人手軟”,來日想要反悔不放人,他這天下第一閣閣主的面子都會掛不住。
想到這裡,宜文就不再多留,跟着下人出了盧月客棧。
身後的閣樓上,一雙冷眸目送着宜文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漸漸沉了下去,手中捏着的是拆開的信,此時他一點一點將手中的信握緊,差點就要捏碎。
“閣主。”夜立皺着眉頭,大步入內。方纔他聽到手下的人提及,九華的隨身侍衛前來給步清倬送信,他就隱隱感覺到情況不好。
若是沒有天大的事,萬萬輪不到九華給步清倬送信。
如今江湖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神秘莫測的九公子與冷酷絕
情的步閣主,對沈重鸞,一個要救,一個要殺,很顯然的針鋒相對局勢,若是讓他們知道他兩人如今不但安然相處在陶城,更在私下裡有書信往來,真不知要被傳言成什麼樣兒了。
“發生了什麼事?”夜立看了看步清倬手中差點要被他揉成一團的信,緩步上前問道,步清倬便鬆了手,將手中的信遞給了夜立。
夜立接過信展開快速看了兩眼,驀地神色一肅,目光落在“一萼紅”三個字上,“又是一萼紅!”
頓了頓,他擡眼看向步清倬,瞬間明白了他會露出這般森冷神情和氣息的原因。“閣主有何打算?”
步清倬微微沉吟片刻,道:“依他所言,傳信回城,動手。”
“好。”夜立顯然很贊同他這個做法,甚至他自己的想法也是如此。只是,他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皺了皺眉,“可是,這樣一來就會打草驚蛇,那背後的人……”
步清倬緩緩回過身來,“人是要找,但是並不意味着要賠上更多人的性命,若是如此,那倒不如不找他作罷。我們要做的,是在他傷害更多人之前,阻止他。而華瑜,你該明白,我們不除他,他也會想盡辦法對付我們。”
夜立低下頭去不說話,心中卻忍不住輕嘆,這也怪不得華瑜,這個人本就生性多疑、野心勃勃,偏得步清倬是個心性高傲之人,從未將他放在眼中,甚至這些年過去,步清倬已經逐漸強大到讓他不得不防的地步。對於這樣的人,華瑜不會動他的心思纔是怪了。
只是可惜了,落澗峰下的落水鎮上,那春水樓的酒菜味道確實是好,以後吃不到了是在惋惜。
依步清倬的性子,斷不會容春水樓存留太久。
想到這裡,他一言不發地退出房間,招來兩名手下交代了幾句,那兩人點了點頭,趁着夜色離去。
兩人這邊剛走,夜立的眉頭就忍不住狠狠皺了起來,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總覺得黑暗中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着他,帶着些許敵意,可是他卻找不到那道目光從何處而來。
院子裡的樹叢突然晃動了一下,發出沙沙的聲響,夜立一驚,大步衝了出去,只是將樹叢前前後後找了個遍,也沒有發現一個人影兒。
垂首,他無奈一笑,轉身緩步回了房間,忍不住感覺自己最近有些太敏感了,稍微有點動靜,就會想起傾月和飛鳳來……
驀地,他腳步一頓,臉色也一怔,擰眉看着桌上的東西,愣了片刻,突然大步走過去,拿起桌上的暗器和字條看了看,只見字條上附言:傾月落難,速去營救。陶城之內,神秘主人,欲傷閣主,多加小心!
這不是他的錯覺,她果然來過!
“來人!”
“樓主。”
“派出所有人,全城搜查傾月樓主和飛鳳樓主下落,一經發現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把她們救回來並帶回來!”
瀾玥閣弟子一愣,想起這兩位樓主據傳都是負氣離開的,不由得有些擔憂道:“那……若是她們不願回來呢?”
夜立眼神一冷,道:“打暈了也好,綁回來也好,總之,一定要把人帶回來!”
聞言,所有人都神色一正,齊聲道:“是!”
他們剛一走,夜立便又轉身向着嘉蘭的房間走去。這個時候步清倬一定在爲嘉蘭換藥,可是此事有關傾月,必須要告訴他。
細細算來,夜立與傾月相識時間已有十多年,早在她接受聚寶樓之前,他就已經與她相識。只是那時的傾月尚且不似這般冷漠,她那漠然冷酷的性子,都是在進了瀾玥閣之後,一點一點養出來的。
而那個讓她變得如此的人,正是步清倬。
傾月與步清倬的關係,整個瀾玥閣上下都知道,傾月出事,要找的第一人,自然也是步清倬。
“步清倬,你這輩子都欠我……”
心中如是念着,她從昏迷中幽幽醒過神來,尚未睜開眼睛,就已經感覺到疼痛傳遍全身。
她微微動了動手臂,耳邊突然傳來低沉的嗓音:“醒了。”
傾月一怔,霍地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張畫着詭異圖案的面具,聽這說話聲,傾月已然認出他就是那個出手傷了她的人,也是被那些人成爲“主人”的那個男人。
雖然他帶着面具,可是聽他說話的聲音和語氣,以及他的身形衣着,傾月大致可以判斷出此人五十歲上下,他步履輕緩無聲,說話底氣渾厚,顯然是個內功深厚之人。
想起那時候他提到了“梅若心法”四個字,傾月沒由來警惕起來,若是她猜得沒錯,這個人便是步清倬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你是誰?”她明知故問。
“放肆!”聽她語氣不敬,一旁頓然跳出一個人來,指着傾月的鼻子就要斥責。怎想他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伸到傾月面前的手就把傾月一把扣住,捏住他的手指用力一扳,那人頓時發出一聲慘叫,繼而被傾月扔到了一邊。
其他人見狀,紛紛欲要上前,卻被那個主人一把攔住,眼中流露出一絲欣賞地打量着傾月。
“我與你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們爲什麼要抓我?”傾月冷冷瞥了一眼正抱着手哀嚎的那人,嘴角掠過一抹笑意。
“呵呵……早就聽聞瀾玥閣有個小女子深得步清倬器重,與她關係斐然,老夫就一直想見一見,這個姑娘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竟然能讓步清倬側目,另眼相看。”主人說着緩緩走到傾月身邊蹲下,看了看她因爲牽動背上的傷而輕輕蹙眉,卻在聽到他提及步清倬時,眸色驟變,他似乎很滿意這樣傾月這樣的情緒變化。
伸出手去,手掌不輕不重地撫上傾月的肩,他繼續說道:“今日得以一見,果然沒有教老夫失望,不但長得貌美,更是個聰明女子,最重要的是,還有這一副過人膽色。”
傾月下意識地向後仰了仰,不願與他靠得太近,“你是誰?想怎麼樣?”
“呵呵……老夫不想怎樣,只是想知道,生性殘冷的步清倬,會不會爲了一個女人,交出老夫想要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