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軒將這事情交代過之後,也就沒有留兩人。程繼孔與王道善立即告辭離開。
出了縣衙之中,王道善見四周無人,咬牙說道:“張軒如此辱我,我必有所報。”
程繼孔說道:“王老哥,小心隔牆有耳。”
王道善一聽渾身一震,立即四處張望,沒有發現別人的蹤跡,好半天才鬆了一口氣。但是再也不敢說,說什麼話了。
此刻程繼孔心中微微一嘆,越加看不起王道善了。反而對張軒刮目相看,心中暗道:“本來以爲張軒不過得幸貴女而已,看來這張軒還是有些本事的。說不得我的從龍之功,就要在張軒身上了。”
程繼孔因爲答應王道善,不在乎所謂的徐州防禦使。故而攻城的時候沒有怎麼賣力氣,故而大軍進入蕭縣之後,程繼孔所部落在後面了,觸犯軍法之人中,並沒有程繼孔的部下。
板子打在別人身上,程繼孔並不覺得疼。
而且對有實力有野心的人來說,他們希望的主上,是有手腕,有實力的人。如果僅僅是善心,對他們關懷備至,如程繼孔這些人反而不會信服。
“不過,爲什麼我一直聽張軒所言都是吳王,都是曹操,而不是大順,或者是永昌帝。是不是曹營與闖營之間出了什麼問題?”程繼孔的政治嗅覺很敏銳,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因爲此刻他已經上船了,再說這個也都沒有什麼意思了。
縣衙之中。
張軒說道:“曹兄,你觀此兩人如何?”
“程繼孔或可一用,王道善尸居餘氣,心神恐怕已經死在那一刀之下了。”曹宗瑜冷笑說道。
“我意也是如此,不過,即便是尸居餘氣,我也要用一用。”張軒苦笑說道:“誰讓義軍沒有足夠的人才,你帶着南陽營整頓兩軍,王道善所部就不用多下功夫,重點放在程繼孔身上。他以後可是你的部下。”
“明白。”曹宗瑜說道。
張軒分割徐州土賊之後,又挑出精壯之士,令剩下的老弱,令張素就地安置屯耕。縱然張軒知道,現在徐州乃四戰之地,即便就地安置,這些人未必能避過戰亂。但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張軒總不能帶着這麼多老弱打仗。
如此一來,張軒才發現,程繼孔所部與王道善所部加起來不過一萬五千精壯之士。
遠沒有他們所言那樣兵強馬壯。不過是徒以老弱壯聲勢而已。
就在這個時候,蕭縣城破的消息也傳到了徐州之中。
徐州不過在蕭縣東北四十五里而已。只是此刻城中真正能主事的人,是凌濛初。
這個人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只是才能並沒有在做官之上,而是在寫小說之上,是當時第一流的小說家。代表作有《初刻拍案驚奇》《二刻拍案驚奇》,與馮夢龍的著作合在一起,被稱作三言二拍。
不過,凌濛初科舉之途,卻是坎坷之極。屢試不第。考到六十歲,還是不第,以副貢爲官,初任上海,有治聲,後轉任徐州副使。分管河道。
當何騰蛟彙集衆官員問平陳小一之計的時候,陳小一,乃是程繼孔的化名,後聲勢漸大,棄而不用。凌濛初不發一言。
當夜何騰蛟召見凌濛初,凌濛初道:“我知何公之必有召,正篝燈屬草已待。”隨即獻《剿賊十策》,何騰蛟聞之大喜,以爲心腹,前吳家集之役,凌濛初有功之。
何騰蛟被調走,倉促之間,將軍務交待給凌濛初,讓其暫代。
並非何騰蛟不希望凌濛初代替他的位置。而是不能。
官場之中,講究科名,凌濛初不過區區一副貢舉人,根本說不少什麼話。但是徐州其他官員,盡爲庸碌之輩,何騰蛟交給別人也不放心,只能交給凌濛初。他也知道凌濛初不能服衆,特地交代凌濛初,要鎮之以靜。等待馬士英的指示便是了。
初聞蕭縣有警
丁氏兄弟,以及遊擊劉世昌,守備卓聖,也紛紛請戰。
只有凌濛初按捺不動,嚴令不許出戰。
諸將畏懼何騰蛟餘威,不敢放肆,但是說了很多難聽的話,而凌濛初今年已經有六十有四,早已過了火氣大的時候,結果一日不到,蕭縣淪陷,乃至有張軒,袁時中,楊繩祖諸將的大旗在蕭縣。
一時間,徐州震驚。
張軒,楊繩祖,他們不大熟悉。但是袁時中與他們可是老熟人了。袁時中出沒於河南東部,與南直隸西北部,也不是一日兩日。程繼孔與袁時中比,要差了好幾籌。
袁時中重來,本就震驚非常了,沒有想到,袁時中並不是主帥,主帥是曹營右軍統領張軒。更是感到震驚。
不過,他們震驚的是曹營人馬到了這裡,而不是震驚於張軒之來,張軒雖然小有名氣,但畢竟比不得羅汝才橫行天下數十年的赫赫威名。
一時間傳什麼都有,說曹營來了一兩萬人馬,後來越傳越多,乃是曹營主力十萬之衆,齊來徐州,流言紛紛,城中士卒居然有想趁亂而逃的。凌濛初以老弱之軀,帶十幾名衙役,手刃逃卒數人,號令諸將,言:“鳳陽援軍不日即到。”
諸軍乃大定,然後才封閉城門,全城戒嚴。
敢無故上街之人,皆殺之。
凌濛初做完這些,回到府衙之中,坐在椅子之上,都起不來了。
“父親大人,何必如此自苦。這些事情我來做便是了。”凌楚說道。
凌楚是凌濛初的三子,凌濛初有五個兒子,長子,次子年紀也大了,而四子,五子年歲尚小,只有三子凌楚二十出頭,剛剛成親,家中無事,就讓他跟在老父身邊照顧。
凌楚一邊說,一邊給父親解甲,並用汗巾搭溼之後,爲父親擦汗。
凌濛初接過汗巾,一邊擦汗一邊說道:“你以爲他們畏懼的是我這個老頭子,不,他們畏懼的是官。你一白身,上去有什麼用,定然被亂兵斬殺。”
凌楚有一點不服氣,也不多說廢話,說道:“爹,這一次賊人來勢洶洶,徐州能守住嗎?”
凌濛初臉色忽然冷了,訓斥道:“不該問的別問。”
凌楚立即低頭稱是,不過,他從老爹的語氣之中,也感到了前途不妙,低聲說道:“要不,爹我們回江南吧。不做這官了。”
“放肆。”凌濛初大怒說道:“我身爲朝廷命官,豈能臨陣脫逃,去外面跪着。”
“哦。”凌楚只能乖乖的跪在滴水檐下面。
凌濛初一時間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對於六十四歲的老人,披甲殺人,震懾諸將,已經消耗了他所有精氣神,他坐在椅子之上閉目養神。心中暗道:“薪之,不明白我啊。”
薪之是凌楚的字。
凌濛初蹉跎半身,老了老了,才混上一官半職,正要滿懷心思,做出一番事業來。證明他凌濛初並不是只會寫那些上不了檯面的文字。也是有經世之才的。
而且崇禎選人不拘一格,屢屢有舉人數年之內,成爲封疆大吏,有此前例在,凌濛初也在臨死之前,做上一番大事業。好青史垂名,上報國家,下安庶黎。
壓抑幾十年的建功立業之心,是愈老彌堅。而且現在雖然在危難之際,但不是如此,凌濛初又怎麼能得掌一州之權。
對凌濛初來說,這也是機會所在。
不過想起徐州現在的情況,凌濛初心底也難免有幾分擔心,他知道以徐州城中人馬,只能固守,不能破敵。想要破敵,只能看馬士英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