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在寧波城下頓兵不前,但是數千騎兵從寧波直接南下,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
說到底,張軒畢竟不是清廷,清廷真正激起江南抵抗的也是剃髮令,故而這個時候江南的形式已經非常明朗了,曹營在江南所有有一些邊邊角角沒有清理乾淨,但是總體來說,已經是大勢已定,無可逆轉了。
再加上臺州兵馬已經被張名振抽調一空,哪裡可以抵擋五千鐵騎的衝擊。
台州一下,溫州也不穩。
似乎各地士紳降官都要美化自己投降的舉動,於是乎曹營士卒被說得越來越可怕,似乎每一個人都是天兵天將,每一個士卒每日都要吃掉一個人才行。
溫州也沒有遇到太大的抵抗,故而有忠臣想要振臂一呼,但卻沒有人羣起響應了。
紹興寧波的例子在哪裡放着,有少數人是忠心耿耿,但是更多人卻要被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楊繩祖只需殺了幾百人,兩府就安堵如初了,楊繩祖在兩府根本沒有留下來一兵一卒,只是讓降官留任,將頭上的旗幟從明,換成了吳,就算完成任務了,大軍直接向分水關而去。
本來這樣的交通要道,在明朝的佈置之中,是有人鎮守的,比如附近的千戶所。當初爲了防海,沿海各地遍佈衛所,但是現在這些衛所早就不能樣子了,比尋常百姓都不如。
讓楊繩祖感到最困難的事情,其實並不是打仗而是行軍。
如果說在浙南,已經是多山地帶了,那麼進入福建之後,山與山相連,福建沿海相鄰的府縣,走海路決計比走陸路方便許多。也就沿海一帶或許有一點平原地帶,其餘的大部分都是山。
走到這裡,楊繩祖也不敢再南下了。
一來,騎兵在福建這種山地之中表現的並不是太好,楊繩祖也害怕將自己麾下折損多了。二來,張軒也僅僅是讓楊繩祖打下分水關,震動福建,接下來該怎麼辦,也沒有怎麼交代,楊繩祖自己的底氣不足,手邊只有幾千騎兵而已,後路之中也沒有留多少人鎮守,恐怕官軍從海上而來,臺溫兩府瞬間就會易幟。所以他不敢太過深入福建省了。
但是他並不知道,僅僅是這樣,就已經震動福建上下。
福建巡撫吳之屏此刻已經坐立不安了。
吳之屏也是浙江人,他憂心的不僅僅是福建省的局面,還有吳家的局面。
吳之屏乃是浙江嘉興府崇德縣人,此刻他的家鄉也被曹營攻下來了,現在音訊全無,他擔心不已,不過,他有一子此刻在北京翰林院之中,他已經做好舉家蒙難的準備了。
而福建的局面也不是太好的,福建各地也不是多太平了,西北羣山之中,屢屢有山民做亂,衛所軍討之不平,唯一讓吳之屏感到欣慰的是,還沒有鬧到丟失府縣的地步,特還壓得住。
不過,鄉里乃是浙江士紳數百封求援信,讓吳之屏不得不有所動作,他好容易說服了鄭芝龍,讓鄭芝龍北上的支援浙江,卻不想這邊又傳出來,福寧州有義軍出沒的消息。
他立即請鄭芝龍北上福寧州,畢竟他要先保住自己的官帽子而已。
只是鄭芝龍如今不比當初了。他也不好下令,只能派人請鄭芝龍過府一敘。
鄭芝龍如約而來,聽了吳之屏的話,滿口答應下來,出了巡撫衙門之後,鄭芝龍輕蔑的一笑,暗道:“正和我意。”
就鄭芝龍本身來說,他也不想插手這浙江的事情。
無他,看天下這局面越發亂了,鄭芝龍起了明哲保身的念頭,大順雄跨數省,將來的事情誰能說的清楚。大明眼看不行了,說不得將來大順就要得天下,鄭芝龍心裡自然想保留幾分實力,以待將來。
當然了鄭芝龍未必沒有想雄霸一方的心思,只是這心思暗藏着,看局面如果再做計較。
“老爺,四爺回來了。”剛剛回到府中,鄭芝龍就聽到了這個消息,立即來到大廳之中,卻見鄭鴻逵已經等了很久了,鄭芝龍見了大喜過望,說道:“老四,你可算是回來了。這一次回來之後,就不要再走了,留在福建。”
“大哥,我這次來是奉了路公之命,請大哥北上寧波。”鄭鴻逵說道:“國勢如此,豈能坐視不管?”
鄭芝龍微微一變,說道:“你們都出去。”
“是。”鄭芝龍可是身家富豪之極,在整個大明幾乎不做第二人想,家中的排場也是極大的,鄭芝龍一聲令下,十幾名侍女魚貫而出,只剩下他們兄弟兩人,鄭芝龍的語氣低沉下來,說道:“老四,我看你是當官都當愚了。你要不知道你這個總兵是怎麼來的,是我鄭家在後面,你纔是總兵,沒有鄭家,你什麼都不是。”
“大哥教訓的是。”鄭鴻逵老老實實的說道。
長兄如父,鄭芝龍幾乎將身邊自己兄弟帶大,鄭鴻逵小時候沒有少捱過訓。聽鄭芝龍如此訓斥,鄭鴻逵也只能老老實實的聽訓。
“你也知道。就不該將我們鄭家本錢砸進水裡。”鄭芝龍說道:“朝廷待我鄭家不錯,那是我有兵有船有人。一旦我鄭家沒兵沒船沒人了?賀人龍就是下場。浙江大局以定,我就是參與進去,又能翻出什麼花樣?不過,徒徒折損人馬而已。朝廷也不會給補充。”
“可是大哥,浙江落到曹營手中,咱家的生意怎麼辦?”鄭鴻逵說道。
這一句話說到點上了。
鄭芝龍從崇禎十四年之後,幾乎是東海之主,鄭家的船隊北到日本,南到爪哇,遍佈整個南洋,而貨源很大一部分來自江南。江南落到了曹營手中,的確會影響到鄭芝龍的貿易。
“哼。”鄭芝龍說道:“我就不信,有不愛錢之人。不過拿錢砸而已。”
鄭鴻逵說道:“路公說了,如果這一次大哥肯出力,我就是浙江總兵,浙江的海面今後就歸我管?”
“你這說的,好像現在浙江水面不是我鄭家在管。”鄭芝龍說道。話雖然如此說,但是鄭芝龍卻有幾分心動了。鄭芝龍所管的不過是地下秩序,而明面之上還是官府水師所轄,即便官府水師幾乎出不了海。
鄭芝龍現在生意如此之大,也與他有官府背景有關,如果鄭鴻逵真當了浙江總兵,鄭芝龍估計鄭家的生意最少再漲上三成,很多浙江的渠道商就能直接繞過了。
鄭家的生意數以百萬計,三成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鄭芝龍心中難免有一些動心,只是他思量好久,說道:“不成了,老四你也知道,海面之上,你哥誰都不怕,但是路上交手,我鄭家的兒郎恐怕不行,你與曹營交過手,你覺得能打贏嗎?”
鄭鴻逵一時間語塞。
鄭芝龍嘆息一聲,說道:“畫餅再好吃不到嘴裡,也是無用。”
“舟山。”鄭鴻逵說道:“路公說,你只有出兵,就讓你駐紮舟山,牽制曹營人馬,保持北邊與福建的聯繫。浙江沿海,大哥你想要什麼,可以自取。”
鄭芝龍眼前一亮說道:“真的如此?”
這幾乎是奉旨劫掠了。舟山距離浙江繁華地段如此之近,船隊駐紮舟山,江南沿海數府都在鄭芝龍的攻擊範圍之內。這裡面的利潤可太大了。
“絕無虛言。”鄭鴻逵說道。
鄭芝龍說道:“路公也算下血本了,好,我答應了。”
江南的局面暫時無法挽回,路振飛爲了不讓江南人力物力爲賊人所用,也算是下了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