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姑娘死得冤枉啊!”這一句話,如同一聲響雷,迴盪在“萱禧堂”裡。
“姨太太節哀順變,這件事,安國公府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衛邗皺着眉頭轉向葉冬毓,“你向來穩妥,老太太和我才放心讓你理家。這十年來也不曾出什麼紕漏,怎麼如今出了這般大事,你卻絲毫不知?”
葉冬毓急忙跪下,“是媳婦錯了,只是今日來的人多,一時沒有注意向家表妹的去向,誰知道……”
她話音未落,向姨媽又開始哭號,“我苦命的女兒啊!到底是什麼人害了你啊!你在天有靈,去找他報仇雪恨啊!”
別人聽了這話還好,衛玠心裡有鬼,一聽幾乎嚇得跳起來。他似乎真的看到向小園的鬼魂,和她死時一般大張着雙眼,向他撲過來。
姚氏死死拉住他,生怕他一個不慎就自毀長城。
“向姑娘的貼身丫鬟在哪裡?怎麼就讓她一個姑娘家自個兒去湖邊山洞了?”衛邗思維比較清晰些,一問就問在根節之上。
“回國公爺的話,”平日裡一直伺候向小園的一個丫鬟“撲通”跪在地上,“平日都是奴婢陪伴姑娘的,今日她卻不要我跟着,帶了屋裡的小丫鬟綠絲去。”
“綠絲呢?”衛邗皺着眉頭又問。
“一直沒見綠絲,想必是她勾結了賊人,殺害了姑娘之後畏罪潛逃了。”
“胡說!”向姨媽見這丫鬟要壞事,連忙上去打了她幾個耳光,“綠絲是我親自挑的,哪裡會做下這事?想必是你偷懶,出了事就要賴在別人頭上!”
那丫鬟哭道,“奴婢不敢妄言,還請國公爺明斷。” щшш ▪ttkan ▪Сo
衛邗正要說話,向遠接到母親的眼神暗示,急忙打斷,“如今死者已矣,綠絲也不見了,再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不如姨父說說,這事該怎麼了結吧!”
衛邗和葉老夫人面面相覷,心情都很複雜。他們母子還打算查查清楚,不想讓向小園含冤而死,誰料向家母子根本就不關心女兒、妹妹的死因,瞧這模樣,倒像是來做買賣討價還價的。
葉老夫人的同情心頓時就煙消雲散了,姚氏和衛玠見向家母子並不欲尋根究底,登時鬆了一口氣。葉老夫人直起身子,微微眯着眼睛諦視着向姨媽和向遠,“依姨太太,這事該怎麼了結呢?”
向姨媽轉了轉眼珠,“老太太也知道,我家小園雖然不能和府上的奶~奶、姑娘相比,自小也是我捧鳳凰一樣長大的。她如今年紀大了,我還指望着替她尋一門好親事,夫家能提攜提攜她哥哥,我苦了這麼多年,也算有個盼頭,誰知道……嗚嗚嗚……”
她想起現在還躺在“崇光閣”裡冷冰冰的女兒,哭得倒是真心實意。可她這番話,聽到的人沒有不搖頭的。葉老夫人嘲諷地看着她,雖然穿戴着人的衣飾,難得的是,一絲兒人味都聞不到。
向姨媽自己哭了一回,見也沒人來安慰她,只好自己擦了擦眼淚,“依我的意思,我家小園是在府上沒的,府上要負責!”
葉老夫人點了點頭,“老爺剛纔說了,我們必會查個水落石出。”
“府上又不是官府?如何能查個水落石出?”向姨媽撇了撇嘴,“我的女兒已經死了,就算是查出誰殺了她,她也不會活轉了!我的命好苦啊!”
“姨太太說的有理。”葉老夫人又點了點頭,“珏兒,去報官。”
向姨媽詫異地擡頭,淚痕還在臉上。她哪裡知道葉老夫人生性剛烈,最是個不受人要挾的性子。想當年老國公爺衛鋮領兵戍邊的時候,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婦人,上奉姑婆,下教子女,硬是熬過了十年的時光。那段時間她經歷的艱難險阻,可比向姨媽今時今日想要給她的難堪,大得多了。
“不能報官!”姚氏和衛玠同時站了起來,臉色煞白。
“爲什麼?”在場的人都狐疑,葉老夫人不易察覺地笑了一下,“咱們家不是官府,自然要找官府的人來查個清楚,方能給姨太太一個交待。”
“不能報官!”姚氏連連擺手,她來到向姨媽面前,“姐姐,你有什麼要求,說出來,說出來,我什麼都肯應承你!”
在場的人都是聰明人,姚氏這樣此地無銀,衛邗臉色頓時鐵青。他走上來一把扯過姚氏,“你做什麼這樣心虛?你知道什麼?”
姚氏嚇得腿都軟了,“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只是……只是顧及府上的臉面啊!”
“休要放屁!”衛邗雖然不是武將,卻也是出身將門,自幼練過的童子功還在。他一把將姚氏提的雙腳離地,“你知道了什麼?快些說出來,莫要胡言妄語地推諉!”
“沒有啊!”姚氏還在嘴硬,衛邗心裡已經認準了七、八分,他頹然地將她丟下,“你真是要害死人才算罷休嗎?”
“老爺怎麼這麼說?這事和我並沒有關係啊!”姚氏求助似地看向葉老夫人,只見葉老夫人明顯也是怔住了,過了半晌,才慢慢地躺倒在大迎枕上。
“真是造孽……”她輕輕地道。
向姨媽冷冷地看着姚氏,眼睛裡射出淬着毒的寒光。姚氏被她盯得嚇也要嚇死了,偷眼看衛玠,就見他呆呆地坐在角落,一對眼睛裡毫無神采。
向遠也凝視着衛玠,他不必認罪,他的動作、神態、表情已經替他認罪了。向遠在某一個瞬間很是憤怒,可立刻冷靜了下來,比起已經死去的妹妹,他還有更多、更好的東西,需要去追求。
“妹妹,你在天有靈,保佑哥哥心想事成,哥哥功成名就之後,必然替你報仇!”向遠這麼想着,心理得到了不少安慰,再看衛玠的時候,就覺得非常好笑,堂堂國公府的嫡子,也不過是這樣一副喪家犬的模樣。
向姨媽把涌上來的眼淚憋回眼眶,看着葉老夫人和衛邗,“既然我女兒死在安國公府,那就由安國公府賠我一個女兒吧。”
葉老夫人“噗”地一聲笑了,“你是瘋了?珏兒!”她拍了牀榻一把,“報官!”
“老太太!”姚氏撲倒在葉老夫人腳前,“不能報官啊!”
葉老夫人看也不看她,向姨媽也不看她,噙着一絲詭異的微笑,“我家遠兒看上沈三姑娘,還請老太太成全。”
“沈三姑娘的終身大事,自然有她姐姐姐夫做主。”葉老夫人看一眼衛珏,“珏兒,你還不去?”
衛珏挪不動步,雖然他一向厭惡姚氏和衛玠,可這樣將自己同父異母弟弟送入官府的事情,卻做不出來。他伏在葉老夫人榻前,“老太太,我身子不中用,此事還是從長計議。”
葉老夫人猝不及防地落下淚來,“珏兒,難道你爲着你兄弟,就不顧別人家姑娘的性命了嗎?”
衛珏的鼻子也是一酸,“老太太,我是爲了安國公府。”
葉老夫人摸了摸他的頭髮,轉臉看向向姨媽,“我實在管不到沈家女兒的婚事上去,除了這一樁,其他的,我都應承你,你說吧。”
向姨媽不爲所動,又是一笑,“老太太,不是我說您老人家,您這樣自說自話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她招手叫了一個自家的丫鬟過來,“你去問問沈三姑娘,問她願不願意嫁給大爺。”……
“你瞎說什麼?”沈璇璣砸了一個青花茶碗,“珊瑚怎麼會回也不回我一句,就和人定下親事?!”
來九王府傳話的人是青荇,她束手跪在地上,“實在不敢哄騙九王妃,老太太氣得心口疼了一夜,這會子還在牀上躺着起不了身。老太太說,長姊爲母,若是王爺和王妃不同意,想來向家也不敢強娶沈家的姑娘。只是,沈三姑娘自己……”
青荇不敢說,沈珊瑚聽了那丫鬟傳話,居然自己跑到葉老夫人面前,明確表示願意嫁給向遠。
沈瓔珞沒她跑得快,進門的時候正好聽到她說,“我和向大哥兩廂情願,還請老太太不要阻攔。”
“你這個丫頭說的什麼話?”衛邗氣得亂戰,“怎麼揹着長輩就和人私定了終身?你可有半分顧及你父母的臉面和你姐妹的清譽?”
沈珊瑚這麼多年來一向都是溫順羞怯,今日卻不知道吃了什麼藥,直起腰板兒就冷笑着對衛邗道,“國公爺這話差了,我娘原是府裡的丫鬟,我這樣上不得檯面的人,哪裡會帶累旁人呢?”
“無恥之極!”衛邗一甩袖子,“你雖然自甘墮落,安國公府卻不能將你倉促嫁出。你這些渾話我權當沒聽見,你只須自己向九王妃交待罷了!”
他伸手按了按額角,只覺得今天的事情好比一團亂麻。他心裡涌起一股疲憊哀傷,到底是哪裡錯了?
沈璇璣回到安國公府,和沈珊瑚閉門長談了兩個時辰,出來的時候眼圈紅腫如桃。沈珊瑚眼皮也微微泛着粉色,神色裡有幾分悵惘,更多的卻是輕鬆。
“過兩日派人送你的嫁妝單子來。”沈璇璣不看沈珊瑚,心裡隱隱作痛,“以後你好自爲之。”
沈珊瑚沒聽進去,隨便點了點頭。沈璇璣覺得眼淚又要出來了,便仰起頭,扶着春綽的手,出了“琳琅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