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臨潁
還沒有到臨潁城下,遠遠的就有人來迎接,卻是吳自蘭在前,一個文官打扮的人跟在後面,見了張軒,立即跪在馬下,說道:“下官等拜見張果毅。”
“快快請起。”張軒翻身下馬,將吳自蘭攙扶起來。
一來,張軒從來不習慣,別人對他動則磕頭,故而,凡有人向他磕頭。他必然要攙扶起來。二來,此刻的張軒想起當初臨走的時候,給吳自蘭下的套,心中也暗暗慚愧,覺得自己有一些小肚雞腸。張軒在生死之中打了幾個圈之後,心胸也開闊起來。
對吳自蘭說道:“怎麼樣?有人難爲你嗎?”
吳自蘭說道:“有大人做靠山,誰敢難爲我,現在誰不知道大人是赫赫有名的張鐵壁。當道列陣,陣堅如鐵,連秦軍都衝之不破。”
“張鐵壁。”張軒暗暗吐槽這個外號不好聽,但是想來,沒有稱呼他什麼一支虎,九條龍,一陣風等等外號,已經不錯了。
張軒與吳自蘭一邊說話一邊攜手進了臨潁城。
此刻正是亂世之中,闖營政權有明顯的重武輕文,粱啓隆已經成爲李信的心腹,高升河南節度使。新來的這個縣令更是在張軒面前沒有一點存在感,張軒只記得他姓雷而已。其餘都不記得了。
張軒一進臨潁城,就被城中的百姓夾道歡迎。
不得不說,臨潁人都將張軒當成了自己人。
也是張軒自己說的,他與臨潁張家是一張,後來遷到鄭州去了。在古代看來,這是實實在在的臨潁人。而且張軒在臨潁一段時間,秋毫不犯,還拼命爲百姓找吃的。
百姓也記得他的好,再加上營中有不少臨潁子弟兵。臨潁百姓對張軒更是歡迎。
吳自蘭在縣衙之中設宴,臨潁百姓之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過來陪席,張軒也帶着各級軍官列坐。因爲有酒,不過三五杯之後,這些軍官耳昏腦熱後,似乎也忘記了張軒在場,大聲喧譁起來了。
張軒匆匆吃了一條魚,就沒有心思再這裡待了。
張軒離開縣衙大堂之後,走在熟悉的道路之上,一時間心中浮現連翩,忽然看見那個雷縣令,一揮手讓他過來。
雷縣令立即過來,行禮道:“拜見張將軍。”
張軒說道:“無須多禮,你怎麼出來了。”
雷縣令賠笑說道:“堂中的諸位將軍,不喜歡我。我也只好退席了。”
張軒微微一想就明白了,他麾
下那些軍官,比如羅岱等人,對文官想到的鄙視,覺得就是一個賬房而已,雷縣令又是曹營的人,當然不被歡迎了。不過,張軒對此不太在意。
畢竟張軒也沒有在這裡久留的意思,即便是張軒願意。羅汝才也不會讓他留下的。他無心插手地方事務,問道:“臨潁最近如何?”
雷縣令立即打起精神來說道:“賴將軍之後,臨潁縣乃是義軍河南諸縣第一。”
“哦。”張軒來了興趣,說道:“是嗎?”
雷縣令立即將臨潁的種種告訴了張軒。
比如因爲臨潁縣沒有耽誤春耕,還有張軒的有意督促之下,臨潁春麥夏麥都豐收,供給了闖營不少糧食,粱啓隆也是因爲這個功勞被闖王看中,從一個縣令高升到了河南節度使。雖然他這個河南節度使,所管轄的,也就半個開封府而已。治所就在許州。但已經是闖營幾個文官之中比較出頭的一個。
張軒聽得心中很是高興。
不管怎麼說,他的所做所爲,讓更多人活了下來,哪怕自己沒有受益,張軒也很高興,問道:“城外各寨怎麼樣了?”
張軒還記得,他在臨潁的時候,所管理的也不過臨潁城與臨潁城外數裡之地而已,其餘的寨子根本不怎麼理會張軒,最後還是破一寨立威之後,才讓各寨臣服,但也僅僅是臣服而已。
雷縣令說道:“賴大人之計,已經解決了。”
“哦。”張軒有些奇怪說道:“我出了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雷縣令說道:“莫不是大人說城內設裡,城外設保嗎?下官與吳守備商議過後,與各寨商議,任命他們各寨寨主爲保長,有爲官府徵收春秋兩稅。在柿園之役後,這些寨主都從了,前幾日,就將秋稅上報。豈不是全賴大人之計。”
張軒還沒有見識過這樣的馬屁。
城內爲裡,城外爲保。哪裡是張軒提出的,而是河南各縣,幾乎都是這樣,這位雷縣令硬生生的要將功勞送到張軒頭上。讓張軒有幾分苦笑不得。張軒不好意思接受,但直接點破,又有一點讓這位雷縣令太難堪一點,立即轉化了話題,而且也說出自己心中隱藏很久的一個疑惑,說道:“柿園之役?可是前些時間闖王與孫傳庭在郟縣東那一戰?可是爲什麼要叫柿園啊?”
這是張軒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的。
第一個不明白,是他記得柿園之役是孫傳庭大敗,但是哪裡想到打得這麼驚險,這一點他隱約有些明白,大抵時間長了,這些大戰也只不過記個結果而已,不管其中
如何驚險,只說孫傳庭大敗而已。
第二個不明白,就是爲什麼叫柿園之役?
當地從來不叫什麼柿園。從李自成襲擊牛成虎的地方,叫講武場。別稱紀氏臺。而孫傳庭伏擊李自成地方,也不叫柿園,最後張軒擋住官軍的地方,也不叫柿園,好像叫冢頭。也不叫柿園。
到底哪裡來的柿園之戰的說法。
雷縣令說道:“難怪大人不知道,這個說法也是剛剛出來的。似乎說冢頭不好聽,聽說官軍大敗之後,糧草不繼,採青柿充飢,故而稱作柿園之戰。”
“莫名其妙。”張軒小聲嘀咕說道。
真是讓人不能理解,張軒還是不大明白,爲什麼要稱作柿園之戰,嫌冢頭不好聽,叫郟縣之戰,也行啊,反正都在郟縣境內打的。
不過,張軒也沒有多想,因爲這對張軒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既然今年收成不錯。今天冬天能讓城中不餓死人嗎?”張軒說道。
雷縣令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說道:“不能。”
張軒腳步一下子聽了,說道:“爲什麼?”
雷縣令咬着牙說道:“將軍明鑑,縣裡收成好。但是上面要得也多啊。爲了支撐大軍做戰,縣裡的糧倉已經去了十之七八,剩下的糧食根本不夠城中百姓過這個冬天,我已經在想辦法了。但是下官實在是無法保證不餓死人。”
張軒心中的輕鬆歡喜之情,瞬息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大軍行動,日耗千金,消耗的糧草更是一個天文數字。臨潁這個情況恐怕也不是特例。張軒雖然知道這事情怪不得這位雷縣令,但是忍不住遷怒道:“你能有什麼辦法?”
“撲通”一聲,雷縣令跪倒在地面之上,說道:“下官已經命令所有人都在野外挖野菜,還有河裡的魚很大,下官一定想盡一切辦法,不讓縣裡餓死人。”
張軒在戰場之上打了好幾個滾,他自己不覺得,其實他身上已經有一種威儀。故而一聲怒喝,就將這雷縣令嚇倒了。
“你去辦事吧。”張軒收斂自己的脾氣,揮手讓雷縣令走。雷縣令如蒙大赦,立即走了。
張軒這才嘆息一聲,一拳砸在土牆之上,咬着牙說道:“這狗日的世道。”
一想起其他也是這個造成這個狗日世道的一部分,張軒就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此刻的河南,大抵沒有一顆不帶血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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