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踏開封城二
很多事情,你只能決定如何開始,之後的種種變化,就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縱然張軒再不願意。
也必須眼睜睜的看着,在小袁營的督促之下,一波一波沿着斜坡衝向開封城頭,然後被開封城頭的士卒依靠地利的優勢一次又一次的打了下來。變成一具具屍體,落在斜坡之上,大多都落在斜坡的下半部分,就這樣的下面的坡度一點一點的被墊起來。
這樣根本沒有希望的進攻,彷彿是送死一般。根本一點效率可言。
戰爭固然是一場拿命去拼的遊戲,但是不管什麼時候,張軒都珍惜每一名士卒的性命,即便讓他們死,也儘量讓他們死的有價值。哪裡有這樣的。
張軒根本不忍心多看。
這個行爲簡直要擊破張軒道德底線。
似乎這個世道,是比得誰更無底線,只要無底線的人才能活下去。
死人見多了,但是將人當做一種原材料,似乎與木頭泥土並列,當成一種用來填壕的原材料,卻讓張軒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每一想想這背後冰冷的邏輯,張軒就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好像一個跌入無邊的海底,所有的光明都一漸漸的遠去,遙遠的就好像是幾億光年外的光,即便睜開眼睛,也看不清楚自己,能看見的只有黑暗,能感受到到底只有窒息。
張軒卻知道,他不能逃避。
在亂世之中,這樣的慘事,不知道要有多少。
一場場飛蛾撲火的廝殺,持續了整整一天,到了下午時分,一具具屍體從城外數丈蔓延到斜坡之上。袁時中看向羅玉龍說道:“怎麼樣行不行?”
羅玉龍說道:“可以了。”他拔馬就回,想親自主持這一場突襲,但是被袁時中一把抓住繮繩,說道:“讓下面的人來吧。你不要親身犯險。”
羅玉龍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好。”
羅玉龍雖然好逞英雄,但也知道這一件事情並不是安穩,很可能很順利,也很可能,一敗凃地。袁時中的好意他還是能聽得進去的。
袁時中本想聽張軒的意見,一看向張軒,卻見張軒雙眼看着這一道屍坡,愣愣出神。袁時中眉頭一皺,心中暗道:“三弟,見識還是太少了,如此婦人之仁,將來恐怕要吃虧。”袁時中也就不問張軒的意見了。
“噹噹噹。”的鳴金之聲,傳遍整個戰場。
大隊士卒開始推出
戰場之中,城頭之上一陣歡呼,好像在慶祝終於又守住了一天。
但是卻沒有發現袁時中的小動作。
袁時中看似是撤退,實際之上,卻是換場,將攻城那些似乎是剛剛徵召的士卒撤到後面,而將小袁營的精銳放在前面,又隱隱約約留出一條通道。
大軍緩緩撤退到底時候,忽然有數百騎突兀的衝了出來,城頭之上的人,還沒有發覺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這數百騎踩着屍體直接向城頭上衝了過去。
誰也沒有想到,義軍居然敢騎馬攻城,再加上袁時中一計回馬槍打出,實在是打了城頭官軍一個措手不及。
而且這數百騎,也是羅玉龍在曹營之中,優中選優選出來的數百騎,或許做不到如虎豹騎,每一個騎兵都是百人將的地步,但也是曹營之中騎術最高的一撥人,從一兩裡外突然上馬加速衝鋒,幾乎在十幾個呼吸之間,就衝到了斜坡之上。距離城頭只有咫尺之遙。
突然性和速度。永遠是騎兵勝利的不二法門。
“砰。”城頭的火銃只來得及放一銃,馬刀就已經劈了下來。
“成了。”袁時中激動的幾乎要跳起來,大聲喊道:“擊鼓,擊鼓。”
“咚咚咚咚咚-----”鼓聲來回激盪,聲音遠遠的傳來,袁時中恨不得親自提到上陣,千人士卒放足狂奔,就要跟着馬隊衝上城頭,此刻城頭之上,已經喊殺聲一片了。
馬踏開封城,固然很是痛快。
但是也是問題多多,首先踩在屍體之上,與踩在地面之上是不一樣的,再加上這個缺口的寬度有限,不知道多少匹戰馬從兩側高速滑落,瞬間骨斷筋折,當場跌死的也有。
即便如此,曹營士卒也保持住了最重要的要素,就是速度,一古腦的衝上了城頭,與城頭官軍陷入短兵相接之中。
在這個時候,只剩下百餘騎兵紛紛下馬,徒步作戰。
官軍的真正的精銳都在與闖營對陣,這裡都是二流武裝,而曹營卻是精銳馬隊之中精益求精,肉搏戰之中,顯示得尤爲明顯,雖然只有百餘人,但是卻不防守,反而進攻,在數丈寬的牆面之上,殺得官軍步步後退,甚至有人躲閃不及,從城頭之上猛地跌落。
沒有過多少工夫,小袁營的士卒也衝了上來。
在小袁營衝上城頭的時候,張軒猛地鬆了一口氣,似乎從壓抑的氣氛之中清醒過來。卻見一面硃紅色的大旗從城頭飄落,小袁營的大旗卻插在了城頭。
雖然只是第一面,
但是張軒卻知道,有這一面大旗在,開封城勝負已定。
此刻的開封城,已經是強弩之末,還能勉強維持不崩潰,已經是開封城守將的能力了。但是一旦城頭失陷,再反撲回來,卻不是他們能做到的。
張軒在開封城下努力了近兩個月,此刻開封城唾手可得,張軒反而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開封城就這樣打下來了?”張軒心中暗道:“開封城中四十萬人,應該不會重複歷史上沉入水底的悲劇了,我總算是做了一件扭轉歷史的大事件。”
“三弟,你的辦法好。”袁時中大喜過望,笑得臉上都有一些扭曲了,說道:“開封城破了。”
“開封城破了。----”
聲音遠遠的傳開,開封城之中首先得到消息。
高名衡首先得到消息,他沒有多驚訝,說道:“將府中所有能用的人手都派上城吧。還有告訴陳將軍一聲。”
高名衡整理一下官府,坐在巡撫衙門的正堂之上,看着身邊一草一木,摸着光滑的驚堂木,心中暗道:“這就是我的殉節之處了。”
不用高名衡通知,陳永福也很快得到消息了,陳永福一聽,臉色一白,強忍着不摔倒。心中暗道:“必須封鎖消息,否則一旦全城崩潰,恐怕想跑也不能跑了。”
陳永福當日知道,開封城已經圍死,幾乎沒有什麼縫隙在,大隊人馬決計逃不了了。
但是事到如今,陳永福也沒有想到將士卒全部帶走,他只想讓陳德離開。一面鎮定精神,一邊派人將陳德叫過來。絞盡腦汁爲陳德安排一條出逃的路線。只是時間不等人。
陳德剛剛來到陳永福身邊,陳永福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下面高呼:“闖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的賊人的聲音之中都充滿了狂熱之意。甚至連攻城都停了下來。有百餘騎兵上前大聲喊道:“城上的人聽着,開封北城已經爲義軍攻下,開封城破了。闖王答應你們,只要棄械投降,既往不追,只追究陳永福父子兩人,能斬陳永福父子人頭的,賞白銀萬兩。”
一時間城頭的官軍士卒頓時大驚,似乎也聽見了城北傳過來的喊殺之聲,似乎越來越響。
陳德一時間六神無主,問陳永福說道:“父親,是真的嗎?”
陳永福狠狠的給了陳德一耳光,說道:“這個時候是能問這個的問題嗎?”
陳德的臉上也刷得一下白了,因爲他知道陳永福這樣的反應,本身就是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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