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岱,回去。”羅汝才說道:“會有用你的時候,不過不是現在。”
羅岱說道:“掌盤子,叔爺,咱們來到壽州城下,根本沒有用力攻過城,您到底再想什麼?”
羅岱的問題,不僅僅問出了羅岱的疑惑,還問出了曹營麾下好多人的疑惑,所有人都看向羅汝才,想聽聽羅汝才怎麼說?
“怎麼,覺得孤老糊塗了。”羅汝才眼睛微微一眯,一絲精光閃過,目光閃過,沒有一個人敢與羅汝纔對視。羅汝才說道:“該幹什麼都幹什麼去。劉汝桂,你明天繼續。”
“是。”衆人齊聲答應道。隨即散去。
羅汝纔將羅玉龍與張質留下來,他斜靠在虎皮椅子上,長長的虎毛將羅汝才大半個身子埋沒進去,說道:“玉龍,你似乎也不明白,我爲什麼頓兵於此?”
“是。”羅玉龍說道:“我實在是揣摩不到父帥深意。”
羅汝才心中暗道:“玉龍這一段事情,別的沒有學到,倒是學到沉得住氣了。”如果放在之前,羅玉龍定然是第一個問這個問題的。有一點進步,羅汝才說道:“張先生,你制定沿河而下,直抵江南的計劃,是不是張軒的手筆?”
張質一聽,心中一動,說道:“正是,卻不知道其中有什麼問題?”
羅汝才淡淡一笑,說道:“是一個好計劃,一個紙上談兵的好計劃,卻不知道兵勢如水,因時而變,因勢而變。比如他因爲左良玉在九江,安慶,就制定大軍從揚州渡江,卻不想官軍乘船,從上游到下游,何其之速,千里江陵一日還。左良玉在九江,於在揚州,相差不過一兩日水程而已。稍稍一慢,就會被人堵在揚州,到時候想渡江,就難如登天了。”
如果張軒在這裡,定然是一身冷汗。
張軒之所以制定這個計劃,不過是絕對清軍下江南,幾乎非常輕鬆,自然覺得能複製清軍當初的戰績,卻不知道時勢不同,可用於當時,卻不可用於如今。
當時多鐸下南京有一個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左良玉大軍南下,黃得功被調過去打左良玉了。江北的兵力幾乎調空了,有這個大空檔,清軍自然長驅直入了。與其說,清軍是攻下江南,還不如說南明開門揖盜。
羅汝才並不知道這一段發生在將來的歷史,但是以他敏銳的戰略眼光,看出來張軒的計劃不行,此刻官軍各部或有私心,但還沒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而南京又是如此重要,一旦羅汝才大軍南下,左良玉一定會回援的。
特別是左良玉與東林黨的關係密切,這個回援速度還會相當的快。
張質不通兵法,不過聽羅汝才言之成理,說道:“殿下,以爲當如何?”
“當緩進,速決,急攻。”羅汝才說道。他一邊說一邊看向羅玉龍。見羅玉龍聽得認真,繼續說道:“我聽說爲大事者,不謀什麼,就不能什麼啊?”
結果一時間忘詞看了。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張質立即說道。
“對,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羅汝才說道:“下江南之事要看得遠一些,黃虎都打下武昌了,聽說皇帝小兒連連下詔,讓左良玉進軍,左良玉爲什麼不進?”
“玉龍你來說?”羅汝才問道。
“這----”羅玉龍沉吟道,他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說起來。
“你覺得,左良玉能不能打得過黃虎?”羅汝才引導他問道。
“大概能吧。”羅玉龍對戰事之上,還是很敏銳的,說道:“朱仙鎮大敗,左良玉損失慘重,但是之後,寧可棄襄陽,棄武昌,也不與我交鋒。而今也有一年多了。左良玉應該恢復了不少戰力,而黃虎之前,也被黃得功打得大敗,一度要投奔我們,後來依附革左五營,但是老底子損失太大。我聽說,現在黃虎西王軍之中,被他分成兩部,一部是舊部人馬,一部是降兵。如此恐怕是抵不過左良玉的。黃虎之所以攻陷武昌,不過是撿一個現成的便宜。”
羅汝才聽羅玉龍將闖營與曹營合營的時候,說什麼我們,有些不舒服,不過也沒有多在意。
“那左良玉爲什麼不西進?”羅汝才問道。
“他不怕黃虎,怕李闖。”羅玉龍說道:“恐怕左良玉覺得,他大軍還不足以與李闖爭鋒。”
“那他在等什麼?”羅汝才說道。
“等----”羅玉龍有些撓頭,他沒有覺得左良玉在等什麼。
張質眼光閃爍,他比羅玉龍聰明太多了,此刻已經想到了答案,心中暗道:“我恐怕是低估了羅汝才,即便是張軒也不如羅汝才這分老辣。”
“李自成會一直在襄陽嗎?”羅汝才問道。
“不會,孫傳庭就要出關了。”羅玉龍下意思說道,隨即他反應過來了,說道:“左良玉在等李自成北上。”
“對。左良玉是一個滑頭。”羅汝才帶着幾分不屑道:“只想吃肉,不想啃骨頭。”
張質心中暗道:“孫公實在是難,怪不得有這麼人督促孫公出關。盼孫公出關的人太多了。”
“不過,前提是我們不做的太過。”羅汝才說道:“如果我們威脅鳳陽的話,說不定會將左良玉引來,如果提前暴露出下江南的心思,左良玉或許就不走了。所以要等,要緩進。”
“那要是李闖將我們想攻江南之事,傳給官軍怎麼辦?”羅玉龍脫口而出。
“官府那麼容易相信李闖的話,不會覺得李闖另有陰謀?”羅汝才說道:“比如,讓左良玉北上,保住闖營在湖廣的地盤。”
李自成大軍北上,所面臨比如是湖廣一帶的兵力空虛,這是必然。左良玉等得這就是這個時候。
“所以在左良玉大舉西進之前,或者說孫傳庭與闖營開戰之前,我們要緩,要等。耐着心思不要着急。”羅汝才說道。
“那什麼是速決?急攻?”羅玉龍問道。
“張軒還是有些眼光的,我們必須清掃江北官軍,否則到時候腹背受敵,須打一大仗,殲滅黃得功,以及鳳督淮督麾下大部分兵力,至少讓他們沒有時間干預我們。不過這一仗打得要快,在數日之內結束。到時候主力大軍南下。數路渡江,即便是左良玉在武昌知道了,也來不及回援。不過到了江南,我們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左良玉了。”羅汝才緩緩的說道。
“父王,我知道怎麼做了。”羅玉龍說道。
羅汝才說道:“張先生。”
“臣在。”張質說道。
羅汝才說道:“派人將這一番話,傳給我那個不成器的女婿。”
“是,臣明白。”張質立即說道。
羅汝纔有些疲倦,說道:“我累了,你們下去吧。”
羅玉龍與張質立即行禮退下去了。羅汝才聽着遠遠傳來的號角爭鳴,感受腹中一處隱隱作痛,用力摸去,只覺得一處腫塊越來越大。
“我還能活多久,能不能支撐着給玉龍這孩子打下一片天地?”羅汝才自己問自己。
他一咬牙坐直身體,心中暗道:“不打下江南,安置好玉龍,我怎麼敢死,怎麼能死。老天爺借我十年光陰,我讓天下人看看,鹿死誰手。”
有長進的不僅僅是張軒,曹宗瑜,連羅汝才也是如此。
張軒當初日日給羅汝纔講史,講歷代興亡戰事,後來張軒離開之後,羅汝才也沒有斷過,在生死之間走過一遭,羅汝纔有幾分大徹大悟,這分眼光絕非歷史上的羅汝才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