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的來說,並不是血腥味。
而是戰爭的味道,張軒並沒有聞到什麼味道,而是看到了各種戰爭的遺蹟,從而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這上海縣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火。
三年征戰之下,別的張軒不熟悉,但是這種戰爭的味道,卻是再熟悉不過了,匆忙找了一個人來問,立即知道了,夏允彝所帶領的人馬,在數日之前,就被圍在了上海縣之內。沈廷揚甚至想來救援了,只是在長江之中,羅玉龍拿沈廷揚沒有辦法,但是上了岸,沈廷揚卻打不過曹營的兵馬。
一場大敗之後,沈廷揚只能退回崇明島。
張軒心中暗道:“崇明,舟山,恐怕是江南最大的隱患了。”
隨即來到縣衙之前,卻見十幾個人被壓在法場之上,最小的一個看上去纔有十幾歲。張軒問道身邊的嚮導,說道:“他們都是什麼人?”
“這些人都是與義軍對抗的賊子。”嚮導臉色十分複雜,最後說道。
“三月羈旅客,今日又南冠。無限河山淚,誰言天地寬!已知泉路近,欲別故鄉難。毅魄歸來日,靈旗空際看。”張軒在縣衙之前下馬,正準備去見羅玉龍忽然聽到身後的吟詩之聲,猛地停下了腳步。
無他,這首詩他很熟悉,但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了。他轉過頭去,卻見劊子手已經將長刀高高的揚起了,而刀下,卻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張軒說道:“刀下留人。”
“哚。”的一聲,長刀偏開少年的頭顱,貼着他的頭髮斬了下去,似乎將髮髻斬斷了,一時間亂髮飛舞,這個少年也披頭散髮的。
張軒走過去,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傲然說道:“夏完淳。”
張軒心中暗道:“果然是他。”他打量這個有名的神童,說道:“你可願歸降?”
夏完淳說道:“夏家有斷頭之人,沒有屈膝之輩。”
張軒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說道:“將他放了。”
“大人,萬萬不可,這是世子說要處以極刑的要犯。”監斬官立即過來說道。
張軒不認識這個監斬官,畢竟這一段時間羅玉龍身邊的人急速擴充,很多人張軒都不認識。但是監斬官卻看出了張軒氣度非凡。不敢強硬拒絕。
“我說可以就可以。”張軒說道:“世子那邊我去說就行了。”
張軒自己覺得他的面子還是有點用處的,羅玉龍決計不會因爲區區一個少年,與他翻臉的,最多訓斥幾句,張軒看着夏完淳,心中暗道:“就當是當年學你的詩,給你一個情面吧。”
不是張軒小看夏完淳,他畢竟年少,大勢之下,一個人又能翻出什麼浪花來,即便放了他,將來最多是多出一個亡國詩人而已。
“大人,這----”監斬官說道。
張軒一皺眉,賀虎頭說道:“我家大人乃右軍統領制將軍張軒,爾等還不領命。”
這些人一聽了,立即說道:“是大人,我們這就放了他。”
張軒早已是別人眼中的大人物了。統領數萬人馬,當一路偏師主將,更是羅汝才的愛婿,前程不可限量。決計不是他們能得罪得起的。
立即有人給夏完淳鬆綁。
夏完淳站起身來,說道:“你是張軒,陳叔叔就是死在你手中的?”
張軒有些奇怪,說道:“你說的陳叔叔是誰?”
夏完淳所言的陳叔叔就是陳子龍,陳子龍與夏完淳的父親相交甚好,又是同科出身,夏完淳自然稱呼陳子龍一句叔叔。
夏完淳冷笑一聲,卻沒有回答張軒的問題,說道:“我決計不會領你的人情。”
夏完淳猛地從一邊士卒身上槍過一柄長刀。
賀虎頭站在張軒身前,長刀出鞘,唯恐夏完淳撲過來,上一次張軒遇刺之後,張軒身邊的人都有一些神經過敏了。
夏完淳卻沒有理會張軒,來道之前斬首的幾具屍體之前,長刀在脖子之上一抹,倒在一具無頭屍體身邊,不過片刻就沒有了呼吸。
張軒不用問,想來這一具無頭屍體,就是夏完淳的父親,夏允彝了。
張軒嘆息一聲,只留下兩個字,說道:“厚葬。”
他心中暗道:“人心是一種可怕的力量,天下如此多的人才不能爲所用,簡直是一種浪費。如果人心不附的話,曹營在江南的統治也不過是建立在沙灘之上,有一個風吹雨打,就會雨打風吹去?”
“但是怎麼才能招攬人心,莫非真得如之前所想,安撫東林人士?”
張軒很明白,清廷可以在江南大殺特殺。但是曹營卻是沒有這個本錢,清廷在遼東已經兩代了,而今可以說是第三代已經上臺了,人才雖然不太夠用,但是組建了一個統治核心卻是沒有問題的。
而曹營現在還是一草臺班子了。明年的稅收都不知道怎麼收的。
“如此看來,這一次南京之會,曹營首輔,或者是宰相已經確定了,錢謙益。”張軒心中暗道。
張軒見了羅玉龍,羅玉龍沒有提外面的那一檔子事,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只是講解了一些崇明的現狀,比如沈廷揚的軍力,還有江北的局面。據說李汝桂的日子不大好過,揚州運河以東地方,幾乎都被路振飛所控制住了,李汝桂已經寫信給羅玉龍,說是要截斷運河。
只是這一件事情,並不是小事,所以這一次回南京,恐怕也要商議如何對付路振飛了。
張軒頓時覺得,與羅玉龍面對的局面相比,張軒在寧波的局面要輕鬆許多。
第二日,羅玉龍就與張軒一行人離開了松江府,王龍暫時接管江南一帶的防務。
兩人的隨從合在一起,大抵有三千人上下。從松江到南京,一路之上都沒有怎麼停留,張軒也看到越是距離南京越近,民生恢復的也就越好,張軒得到的招待也就越好。
張軒細細詢問,得知這一帶的政務,已經被張質派人來接管了。在張質的督促之下,這些不管是降官,還是新官都不敢怠慢,不敢說政治煥然一新,但是政府已經在運作了。
這是張軒看到最好的消息。
等到南京的時候,已經是除夕當日了。
天氣冷得出奇,即便是在南京也下了一層薄雪,讓整個南京城的景色更加素白妖嬈,張軒看着南京的大門。雖然張軒對南京並不是太熟悉,也沒有待多長時間,幾乎從揚州一來,就被打發東征了。
但是不知道怎麼了,此刻他回到南京,有一種回家的感覺。說來也是,按張軒爲曹營設計的戰略而言,從今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曹營的政治中心,就是這裡了。
而作爲第一排的政治大佬,張軒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就要在這裡居住了,甚至下半輩子,就要在這裡,如此一來,這南京不是家鄉,勝過家鄉。
“果然是吾心安處是吾鄉啊?”張軒心中暗道:“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南京人了。”
就在張軒打馬來到皇宮的時候,卻見薄雪之中,一個身影在雪中來回踱步,留下來不少的腳印,張軒一看,不是羅玉嬌是誰。張軒翻身下馬,快步走過去,說道:“玉嬌我回來了。”
羅玉嬌見了張軒,笑容在臉上綻放開來,說道:“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你今日會到的。”
張軒看着羅玉嬌嬌豔的臉龐在雪中,兩者相互映襯,更顯然的嬌豔無雙,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兩人就這樣執手相望。一句話也不說。只有飄落的雪花落在他們身上。
這一剎那似乎就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