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離開李自成房間的時候,差點與牛金星撞一個滿懷。
兩人見面之後,臉色都變冷了。一句話都沒有說,彷彿看不見彼此。
牛金星見了李自成,臉色陡然轉緩,說道:“臣拜見陛下。”
“丞相來了。”李自成說道:“坐。”
牛金星對闖營之事,也算得上盡心盡責。頭髮都白了不少,人也顯得憔悴多了。
闖營大敗之餘,誰的壓力都大,而牛金星的壓力最大。
原因無他,闖營損失這麼多,總要補回來吧,不管是兵器,還是人員,糧食,乃至其他的物資,人死了也要撫卹什麼的,這方面的壓力都壓在牛金星身上了。
誰讓他是丞相。
牛金星每日恨不得長了八手八腳,但是依舊忙不過來。
只是如此一來,所有的壓力都壓在牛金星身上,這也是牛金星與李信的矛盾源泉所在。
李信總是想打一場的大仗,來扭轉潰勢。而牛金星卻知道闖營現在最後鎮之以靜,徐徐恢復元氣,經不起折騰了。
“錢糧之事,現在如何了?”李自成問道。
牛金星臉色有些泛苦,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說道:“臣無能請陛下責罰。”
大軍出動,日費千金,陝西本就是貧瘠之地,數年戰亂,早已耗盡陝西元氣。牛金星用盡了手段,也不過堪堪支撐大軍供給,更多的想都並不要想。
李自成心中微微一嘆,對這些事情,他其實也是知道了,雖然不如牛金星這樣清楚,但是大致數目之上,決計差不了多少,他也不多問了,直接說道:“我欲大軍與多鐸在潼關對峙,卻不知道,戶部可以支撐大軍糧草多長時間?”
“三個月可以嗎?”
牛金星沉默。
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兩個月?”李自成頓時會意問道。
等待他的依舊是沉默。
“一個月。”李自成臉色發黑,說道:“不會連一個月的糧草都沒有吧?”
牛金星聲音之中有些乾澀,如果可以,他萬萬不想給李自成帶來壞消息,說道:“臣只能說盡力而爲。要看湖廣的糧草能不能到了,否則陝西一帶的糧草,也只能支撐這麼長的時間了。”
其實如此不是,李自成在陝西擴大了孫傳庭留下的屯田,又抄了秦王一脈的家,今天又有一季收成,估計連這一個月都支撐不了。
畢竟小冰河期之中,陝西的糧食產量本就不行,還要以陝西一隅之地,支撐數十萬大軍,他實在是承擔不起,可以說現在闖營的財政狀況,還不如當初進軍之前。
最起碼那個時候,河南很多地方,都向闖營繳糧。而現在在闖營兵力不足的地方,不造反就是好的了。
唯一有糧食富裕的地方,就是湖廣。
只是襄陽一帶,與陝西一帶有一點半隔離開的感覺。
明軍依舊佔據了鄖陽一帶,將武關道卡住一半,而河南地面不靖,而且通過河南運糧,是要經過潼關的,清軍大軍就在潼關,豈不是肉包子打狗,這年頭清軍手中的糧食未必夠用。
“不過,今年河南的年景不錯。”牛金星說道:“我聽幾個鄉人說,今年河南算是風調雨順,大獲豐收,只要能大敗清軍,陛下可以就食河南。”
有什麼有些黑色幽默。
數年之前,河南大地,赤地千里,人盡相食。求一顆糧食而不可得,鬥糧都值一條命。
但是現在,河南人煙稀疏,種植面積大大減少,還不能從崇禎十三十四年的天災人禍之中緩過勁來,卻不想今年風調雨順,很多田地,不過拋荒一兩年而已,遺留在田地裡面的麥粒,自己生根發芽,在風調雨順之下,到了秋天麥黃。
雖然在沒有打理的情況下,這麥田收成遠遠比不上有人打理。
但是無數百姓都填溝壑了,活下來的人都是少數,以至於到了野地無人麥自落的地步,其他時候牛金星不知道,但是如今的河南糧食絕對充裕,供應大軍,決計沒有問題。
“如此一來,只要讓李軍師先去河南了。”李自成說道。
牛金星一聽有李信,頓時有些不舒服,但又不敢表示出來,說道:“卻不知道李軍師有什麼計劃?”
李自成將李信的計劃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牛金星心中一動,他敏銳的感覺到了李自成對李信這個計劃有猶疑之處。至於爲什麼這麼說,因爲很簡單,牛金星與李信的關係,闖營之中,已經是人盡皆知了,李自成不會不知道。
李自成將李信的計劃拿來問牛金星,能得到什麼好評價。
不管李自成是怎麼想的,牛金星都不會放棄這個對李信落井下石的機會。他心中不住的轉動,說道:“這有一點不對。”一邊說,一邊想從什麼地方詆譭李信。
其實有什麼李自成對自己的瞭解,未必有牛金星對他了解,李自成說道:“此言從何說起?”
牛金星瞬間抓住一個重點,說道:“臣以爲李軍師此去,會一去不復返。”
李自成臉上頓時有了怒意,說道:“李軍師不是這麼樣的人。”
牛金星說道:“臣知道,李信當初不是這樣的人,但是現在是不是,卻不知道了,今後更加不知道了。”
李自成皺眉,沒有說話。已經是默許牛金星說下去了。
牛金星說道:“李軍師從陛下以來,可以想下去帶兵嗎?”
李自成搖搖頭。
李信與張軒兩人在義軍之中,可以說是並稱張李,或者李張。但是兩個人發展路線卻不同,張軒一開始就是衝這兵權去的,羅汝纔想留他在身邊當謀士,他都不幹。
而李信卻不一樣。他跟李自成,心中卻有致君堯舜上之志,故而他纔不想離開李自成,一直在李自成身邊,數次大戰,都少不了李信的策劃。當然並不是沒有了李信,李自成就不會打仗了。不過,大敗孫傳庭,席捲北方,少不了李信建言建策之功。
說起來,李信在闖營的地位,隱隱約約還在張軒在曹營的位置之上,一等一的重臣,正因爲如此,李信一直以來,有意的避嫌,他弟弟李牟跟着李自成也算是有數年之久了,但是在闖營大擴編之中,很多人都高升了,唯獨李牟被按下去了。
直到現在還是一個統兵數千的守備而已。
李信甚至有意避嫌,在他安排之下李牟一直是地方守將,歷次大戰都沒有怎麼參與。
現在想想,李信忽然說要下去帶兵,的確有違他的風格。李自成心中頓時也起了一絲疑惑。
牛金星察言觀色之能,幾乎點滿了,立即說道:“陛下或許不知道,李軍師在河南的威望,軍中河南一系的將領從來都是以李軍師馬首是瞻。而河南各地的官員,全部是李軍師一手提拔的。”
“臣恐李軍師這一去,就是河南之主,而河南恐非陛下所有了。”
“胡說八道。”李自成大喝道。
“是,臣不過妄言而已。”牛金星說道:“只是有一件事情,臣一直想不明白,當初陛下夜戰羅汝才之事,何等機密,即便是諸位將軍都不知道,而張軒小兒,是從什麼地方知道的。”
“李軍師與張軒小兒,向來有惺惺相惜之感,而河南之東,就是曹營的地盤。”
“李軍師會不會-----?”
牛金星還沒有說完,就被李自成厲聲打斷了,說道:“不要說了。”
“是。”牛金星說道。
一時間兩人誰都不說話,房間之中,頓時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