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的時候,卻發現安小米不見了,一起不見的還有他唯一的那輛車子,安小米揹着他一個人去了墓地。
不祥的預感籠罩着靳揚整整一天,直到安小米重新開着車子出現在她眼前。
“我已經去看過我姐姐了。”安小米進屋的時候,臉色灰白得下人。
“嗯,那我就不去了。”說不上原因,靳揚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來,他不想帶着不好的心情去看張茜。
回到屋裡,靳揚給安小米端來一杯熱乎乎的咖啡暖手。
安小米捧着咖啡,盯着杯子上空的白霧發呆,突然神經抽風似的笑了起來。
笑得模樣,卻比哭都難看,笑聲也十分淒厲:“我見到白石遠了。”
嘎嘣——靳揚聽到胸腔裡某根東西崩裂的聲音。
“是我打電話叫他來的。”安小米放下手裡的杯子,頗有些得意地望着靳揚,“我告訴他你在墓園摔倒了,腿腳骨折不能動,他嚇壞了,扔下展心儀就跑來了。”
靳揚嘴角動了動,手掌攥成了拳頭。
安小米卻好像沒看到他臉部肌肉的痙攣一樣,自顧自地得意大笑:“可是呢,把他叫過來有什麼用?當着我姐姐的面,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後悔。”
“不怪他。”靳揚壓抑着喉嚨裡的悲憫,一字一句地頓道,“張茜的死,不怪他。”
“不怪他怪誰!”安小米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猙獰的憤怒,“哦,我差點忘了,是不能怪他,要怪,就怪展心儀那個賤人!要不是因爲她,我姐姐也不會死!”
“你夠了!”被安小米放到桌子上的咖啡終沒能倖免,被靳揚一掌拍翻在地。“說了多少遍,誰都不怪!誰都沒有錯!都已經一年了,你爲什麼還是這麼執迷不悟!”
安小米像是被他勃然大怒的樣子嚇到了,定定地望着他,不再說話。
“我說過,如果一定要怪的話,你可以怪我,甚至可以怪她自己,這事和旁人沒有半點關係!”
“哼。”安小米冷笑道,“事到如今,你還是那麼維護他們。我對你,真的真的很失望。”
說完,她拾起桌子上的車鑰匙,起身出門。
“你去哪兒!”怕她做出什麼錯事,靳揚顧不上穿衣服跟了出去。
安小米甩開他的手,用力地大吼道:“你放開我!你管我去哪兒啊!既然你不願意幫我姐報仇,我自己報!”
“安小米!”靳揚雙手抓住她的肩膀,強行將她板正回來面對着他。
眼前這張似曾相識的小臉,已經被仇恨扭曲了五官,靳揚看着她忽然有些心痛難以抑制,如果張茜在天有靈,知道她的親妹妹被仇恨侵蝕成這樣,還會開心嗎?
“你給我冷靜點好不好!跟我回去,有什麼事等明天天亮了再說!”
“你鬆手啊!”安小米又拖又拽,最後乾脆一口咬上了靳揚的胳膊,“你是我什麼人!你憑什麼管我!”
吼完不等靳揚反應過來,車鑰匙掉在地上她也顧不上撿起,扭頭就朝大路上狂奔。
安小米只顧低着頭向前猛衝,根本沒有注意到從拐角處衝出來的一輛汽車,眼看着汽車因爲路上結冰,輪胎打滑來不及躲閃,馬上就要撞到安小米的時候——
靳揚衝了過去,將安小米護在懷中,兩人一同倒在馬路中央,安小米被他摟在懷裡,靳揚的後背衝着飛馳而來的汽車……
轟地一聲巨響,撕心裂肺的疼痛從下體蔓延至全身。
大概是腿斷了吧,靳揚想,真神奇,都這樣了竟然還沒有撞死。
“靳揚!靳揚!”安小米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爬起來,關鍵時刻,靳揚把她推向了一邊,她只是跌倒的時候手掌有些擦傷並無其他大礙。
再看地上躺着的人,臉色慘白,兩條腿被絞進汽車的輪子底下,血流了一地。
“你沒事吧靳揚,你不要嚇我!”安小米半跪在靳揚跟前,怕動到他的傷口不敢碰他,被嚇到連怎麼哭都忘記了。
“算我欠她的……”靳揚一張嘴,吐出一口暗紅的血沫。“現在,還你了,你也不要,不要再找別人麻煩……”
“你別說話了,我求求你別說了。”安小米匍匐在靳揚身上嚎啕大哭。
艱難地說完最後一句話,靳揚確實也沒什麼力氣了,眼睛一閉陷入了昏厥當中。
眼前是漫無邊際的黑暗,眼皮像被針線縫起來一樣,越是想掙開,越是能感覺有人在拽着眼皮狠狠往下拉扯……
“嘶——”靳揚疼得叫了起來,眼睛也瞬間睜開,刺眼的白色爭先恐後地跳入眼簾。
白色,是天國的顏色嗎……
“醒了醒了!”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
靳揚眯起眼睛,艱難地適應了一會兒屋裡強烈的光線,終於看清剛纔在自己耳邊驚喜大叫的人是展心儀。
“夫……”他張了張嘴吧,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嗓子像被烈火烤乾了一樣。
“你別說話了,省着點力氣,阿遠去找醫生了,馬上就到。”展心儀輕聲安撫道。
從她身後探出另外幾個熟悉的腦袋,米娜笑眯眯地衝病牀上的人揮了揮手:“哈嘍,還記得我嗎?”
“滾一邊去,只是腿受了點傷而已,腦袋又沒問題。”展心儀沒好氣地推了她一把。
米娜癟癟嘴,笑得格外開心:“我不是擔心他會失憶嘛,電視裡都這麼演的。”
“你啊,少看點言情腦殘劇吧。”展心儀瞪了她一眼。
白石遠帶來了醫生,給靳揚做了一遍全身檢查,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就剩下被擠到車輪底下的兩條腿還有點問題。
靳揚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的雙腿還在,鬆了口氣,他昏過去之前還以爲自己的兩條腿肯定保不住了要截肢呢。
“醫生說是多處骨折,不過你放心吧,好好休養還是有痊癒的可能的。”展心儀安慰他道。
“謝謝。”靳揚接過她遞來的水喝了兩口,嗓子舒服多了。
“你也真是的,學人家英雄救美,差點把自己命都給搭進去。”米娜的嘴巴閒不下來,一會兒數落這個一會兒數落那個。“還是爲了安小米那種女人,值得嗎你。”
“你就少說兩句吧,讓靳揚安靜一會兒能死嗎。”展心儀憤憤地往米娜嘴巴里塞了一根香蕉。
嘴巴被塞得鼓囊囊的,依然擋不住米娜的話嘮:“那丫頭可一點良心都沒有,靳揚都變成這樣了,她也沒來醫院看過。”
展心儀怕她再往下說到戳痛靳揚痛處的地方,強行摟着她的脖子把她架了出去。
偌大的病房,頓時就只剩下白石遠和病牀上的人。
“公司的事你不用擔心,先好好養病,還有醫藥費也由公司來出,肇事司機那邊我已經交給律師處理,至於安小米……如果你想見她我就讓人找她過來,如果不想見,我也會找人看好她讓她不再出現。”
“不用了,謝謝,真的很感謝。”醒來之後,靳揚說最多的字就是謝謝了。
聽說靳揚醒了,晚上那會兒葉朔又拖家帶口的來醫院看望他,談話內容自然少不了討伐安小米那個吃裡扒外沒良心的女人。
“要我說啊最毒婦人心,誰能想到丫那麼清純的外表之下隱藏着如此惡毒的一顆心啊,這次是靳揚,要是還有下次,說不定就輪到阿遠和心儀了啊。”葉朔想想都後怕,他嚷嚷着一定要找到安小米那個女人狠狠教訓一番,被展心儀攔住了。
“我早就看出來丫不是什麼好東西了,就知道靳揚好欺負,欺軟怕硬的,有本事她衝我們來啊。”蔣藍也在一幫幫腔罵道。
“她還好幾次差點害的心儀……”米娜把那點陳年往事都說了出來,展心儀想堵都沒堵住她。
病房裡像炸開了鍋一樣,都在討論該怎麼處理安小米這個人,是私了還是交給警方處理,反正不管哪種方式,都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
關於到底怎麼懲治安小米,一幫朋友熱熱鬧鬧的討論了三天也沒有最後一個結論,原因就是靳揚一直遲遲不肯開口,無論別人說什麼他都不想回答。
展心儀知道,他心裡多多少少還是偏袒安小米的,也沒人逼迫他一定要做出決定,這事兒就看似不了了之的成了一樁疑案。
靳揚在醫院一躺就是一個多月,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靳揚是被撞斷了一條腿,能在一個多月之後出院已經是奇蹟了。
被撞斷的腿是救回來了,沒有做截肢,靳揚靠一雙柺杖勉強能下地行走,雖然不至於失去一條腿,但一生的病根算是落下了。
李政說他這條斷了腿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恢復和以前一樣了,從此以後靳揚就落下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毛病。
好在腿瘸了並不影響大腦,白石遠也不嫌棄一個半殘廢的人繼續給自己當助理,除了看上去有些不好看之外,靳揚的生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靳揚出院那天,展心儀和白石遠特地放下手邊的工作來接他,難得享受一次被大總裁和總裁夫人伺候的待遇,靳揚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