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遠不動聲色地隱藏起僵硬的表情,一個人去了樓上的書房接電話。
電話一直打到展心儀送米娜出門都沒有結束,一般只要是劉管家打來的電話,八成是和白振華有關,既然和白振華有關,就不會是什麼好事。
“靳揚,你去送送娜娜。”展心儀把米娜送到門口,又叫來了靳揚。
“不用,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米娜婉言謝絕,以前她可以厚着臉皮追求靳揚,是因爲自己知道沒那個可能。
現在展心儀已經知道她心裡有個名叫姜承的男人存在了,米娜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說什麼呢,這麼晚的天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打車回去,多不安全,你說是吧靳揚。”展心儀故意把話語權交給靳揚。
靳揚聽話地點點頭:“走吧,我送送你。”
送走了米娜和靳揚,展心儀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又看了看偌大的白家大宅,想起來從剛纔就不見了白石遠,這會兒應該還在樓上和劉管家打電話。
到底是什麼事能讓他打到現在都還沒有結束?
帶着十二分好奇心,展心儀輕手輕腳地來到了二樓書房。
推開門,書房內的白石遠握着電話的右手青筋暴起,左手狠狠地砸在紅木書桌上,書桌發出一聲悶響,如同電話聽筒中傳來的忙音讓他惱火。
展心儀一進書房就感覺到了書房中壓抑的氛圍,就好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般,讓人窒息。
“怎麼了?”展心儀走到白石遠的面前,眼前的白石遠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與剛剛廚房中的男人簡直判若兩人。
狹長的眼睛中是壓抑的憤怒與狂躁,緊抿的雙脣連同下頜的曲線也是無比的僵硬生冷。停留在身側的拳頭青筋暴起。
“從明天開始,橙橙要送去老宅生活。”白石遠狹長的雙眸冷冷的直視着展心儀,眼中的溫情已經無影無蹤,只剩下無盡的黑暗與冰冷。
消息來的太突然,展心儀一時接受無能,只覺得耳邊彷彿有千萬只蜜蜂在“嗡嗡嗡”盤旋一樣。
腦子中有某根弦“啪”的一聲就崩斷了。
“你說什麼?”展心儀顫抖着聲音,她單純的希望自己剛剛聽到的不是真的,是白石遠在跟自己開玩笑。“好好的,怎麼突然說送就送了?”
“從明天開始,橙橙要送去老宅生活。”白石遠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將剛纔的話語一字不差的重複了一遍。“送去我爸那兒,他會照顧橙橙。”
展心儀大腦嗡嗡作響,她萬萬沒想到,白振華還是不肯放過她們,讓她感到心寒的,還有白石遠的突然變卦,她清楚記得他以前承諾過自己……
“白石遠,你曾經答應過我的,你說過,不會讓橙橙離開我的,你說過的!”展心儀剛纔還紅潤的小臉此刻已經一片煞白。
展心儀抓着白石遠的小臂,十指幾乎已經深陷進了白石遠的小臂中,剛纔在她看來還無比性感緊實的小臂現在卻如同石頭一般的堅硬。
“現在情況有變,不要再說以前。”白石遠硬生生將臉上的動容壓下去,伸手拂掉展心儀放在自己小臂上的雙手。
“如果無不答應呢?”
“這件事情不能改變,你最好做好準備。”白石遠冷冷地丟下這句話,轉身就想要離開書房。
展心儀的雙手被白石遠無情地揮掉,整個人就好像是失去了支撐一樣,雙腿一陣發軟。
如果不是展心儀及時扶住身旁的書桌,恐怕此時已經狼狽地跌倒在地。
“白石遠,你騙我!”似是對白石遠失望透頂,又好像是無法忍受那即將要失去橙橙的噬心之痛,展心儀的聲音都透露着一股悲涼的味道。“你說了讓我相信你的!”
她大概是太生氣了,卻又沒有辦法阻止,只能通過控訴他來發泄自己的不滿。
白石遠要離開的腳步頓住,眼前的一幕是他做夢都不想要看到的場景。
他白石遠層承諾過要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可是現在,自己不但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就連自己的親生骨肉也無能爲力。
白石遠背影看起來決絕而又冰冷,似乎是在告訴展心儀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改變他的決定一樣。
等不到白石遠的回答,展心儀不甘心地再次上前,“這件事情真的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了嗎?”
白石遠狹長的目光中一片冷意,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可是眼中的冰冷已經替他作了回答。
“我不相信!白石遠,除了橙橙,我什麼要求都答應你還不行嗎?只要能讓橙橙留在我身邊!”展心儀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他不就是想讓我離開你們白家嗎,我可以走,但是不能把橙橙送走!”
把橙橙送到白振華身邊,展心儀就算是個傻子也能明白他的意圖,如果橙橙在白石遠身邊待着,她總有機會見到她,可如果是送到白振華身邊——她不敢想象。
“白石遠,我求求你,我展心儀從小到大,遇見什麼困難從來沒有低過頭,但是這一次我求求你,橙橙她就是我的命,你不能把她從我身邊帶走。”
耳邊是展心儀一聲聲如同泣血一般的懇求,他又何嘗不想要把橙橙留在身邊。
白石遠狹長的眼睛慢慢地合上,眼中最後的那一絲光芒也隨之消失。
他第一次生出一種逃避的心態,以前不管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他白石遠何時怕過,可是這一次心臟強烈的收縮着,那種窒息和疼痛感讓他第一次心生畏懼。
他還記得母親去世的時候那種疼痛讓他無處可遁,有的時候,心理上的疼痛要遠遠大於生理上的疼痛。
他以爲不會有人再讓自己有經歷那種疼痛。
如果說母親的去世,自己所經歷的疼痛是因爲自己的渺小和無能,那麼今天自己的疼痛完全就是因爲自己的無能和懦弱。
“這件事情就到此爲止,展心儀,我不想要再從你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白石遠冷聲回絕。
冰冷的聲音在書房中迴響,展心儀此刻多希望自己是一個聾子,能夠聽不到如此殘忍的聲音。
“白石遠,你看着我。”展心儀直視着白石遠的面龐,現在的白石遠就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魔一樣,絕美而又殘忍。“這不是全部,你還有事沒告訴我對不對?”
展心儀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讓她這樣說話,她不相信,也不願相信剛纔在廚房中的男人是那樣的真實,真實到像夢一樣美好。
可是一切並不是一場夢,就像是現在殘忍的場景也是真實存在一樣,她寧願希望一切都是一場夢,沒有旖旎過,更沒有殘忍過。
疼痛本來並不痛,只是經過美好之後,才發覺失去是一種與美好完全截然相反的一種極致體驗。
展心儀只希望自己能夠趕快醒來,她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大喜大悲,可是她不想大徹大悟,橙橙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她不能失去她。
白石遠聞聲,眼皮輕動,但還是睜開了眼睛,書房內的光芒並不是很亮,只有書桌前一盞檯燈散發着悠悠的光芒:“你已經不是小孩子,我沒有騙你的必要。”
眼前有瞬間的恍惚,眼前的女人讓他有瞬間的失神,這樣的場景似乎在夢中出現過,女人的表情是他永遠也不想要見到的。
而現在的自己也是他從來都厭惡的,可是自己最不想發生的一切最後還是都發生了。
“白石遠,你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沒有人能夠把橙橙從我身邊搶走,不管是誰,都不行!都不行!”
展心儀不停地重複着白石遠曾給過自己的最美好的承諾,殊不知,世間最美好的是承諾,最傷人的也是承諾。
展心儀一味的沉浸在過去的美好之中,現在她才知道清醒是多麼折磨人的一種疼痛。
白石遠身上還殘留着剛剛廚房中洗潔精的清香,這本該是無比溫馨的味道,展心儀卻感到無比的冰冷。
剛纔那個大掌溫熱,身體溫暖,就連吻也是無比的知熱的男人怎麼就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後變成了如此模樣。
白石遠身上的溫暖曾經讓她貪戀,可是他身上的冰冷和嗜血更讓他心寒。
試想一個男人能夠溫暖你是再好不過的,可是如果他的溫暖說變就變,是不是要連他的溫暖都要質疑一下。
“展心儀,你能現實一點嗎?”白石遠冷漠的聲音一下子就將展心儀從一味的期許中打回現實。
現實?展心儀忽而露出一個笑容,可是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蒼涼。
“對,我就是太不現實了,所以我才相信了你的承諾,相信了你甜言蜜語,相信了你的溫情和虛情假意,相信了你的給的一切假象……所以,這一切都是早已打算好的,對不對?”
展心儀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
可是這一句句就像是一記記重錘一般砸在白石遠的心頭,事情已經至此,再多的解釋又能改變什麼呢?
書桌上昏黃的燈光不知道吸引了一隻從哪裡來的小蟲,圍繞着燈光不停地打轉,發出“嗡嗡嗡”的聲音。
展心儀癡癡地笑着,自己就如同這隻無知的小蟲一樣,可是“飛蛾撲火”是一種本能,自己硬生生將這種可以避免的危險和犧牲化作了自己的“本能”。
相比之下,自己還不如那隻小飛蟲,想要溫暖一座冰山,也許不光要看自己是否足夠溫暖,還要看那座冰山值不值得自己去溫暖。